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第八十一
神宗皇帝
修两朝国史
熙宁十年五月戊午,诏修仁宗、英宗两朝正史。
七月辛未,上御资政殿,监修国史吴充率修国史宋敏求、编修官王存、黄履、林希,以仁宗、英宗纪草进呈。上服靴袍,内侍进案,敏求进读,上立听,顾问终篇,始坐。
十月甲申,修国史院奏:『近编修官黄履言国史不须立符瑞、道释志。及乞修表。窃惟太史公书封禅、班固志郊祀、范蔚宗志祭祀,而历代之史,又有方技列传。然则符瑞、道释亦可分附于志、传之间,不须特立其名。又纪、传虽备,而未有表。今既修之,恐不可无也。本院看详《齐书》有祥瑞志。天圣中,史官以真宗崇建宫观,符瑞屡臻,遂著二志,以载其事。今撰仁宗、英宗正史,若与旧三朝史别为书,则不须著此二志。若通为一书,则恐真宗朝事无所统系。况未奉朝旨通修,所乞立表,欲依履所请。』诏立表不从,余俟通修国史日别取旨。是时已命宋敏求修公卿百官表,而履等不知也。
元丰元年七月庚寅,知礼院、大理寺丞、集贤校理曾肇兼修国史院编修官。肇奏:『臣史学不如臣兄巩,乞回所授。』不听。
四年七月己酉,诏:『朝散郎、直龙图阁曾巩素以史学见称士类,方朝廷叙次两朝大典,宜使与论其间,以信其学于后。其见修两朝国史将毕,当与三朝国史通修成书,宜以巩充史馆修撰,专典史事。取三朝国史先加考详,候两朝国史成,一处修定。』仍诏巩管勾编修院。巩所为文,章句非一律,虽开合驰骋,应用不穷,然言近指远,要其归,必正于仁义。至于行,不能逮其文也。吕公著常评巩以为:『人不及议论,议论不及文章。』
八月庚申,史馆修撰曾巩兼同判太常寺。诏巩专典史事,更不预修两朝史。上曰:『修史最为难事,如鲁史,亦止备录国事,待孔子然后笔削。司马迁材足以周物,犹止记君臣善恶之迹,为实录而已。』王珪曰:『近修《唐书》,褒贬亦甚无法。』上曰:『唐太宗治僭乱以一天下,如房、魏之徒,宋祁、欧阳修辈尚不能窥其浅深,及所以成就功业之实。为史官者,材不足以过其一代之人,不若实录事迹,以待贤人去取褒贬尔。』
十月甲子,史馆修撰曾巩言:『臣误被圣旨,付以史事。祖宗积累功德,非可形容。窃惟前世原本推功,必始于受命之君,以明王迹之所自。《商颂》所纪由汤,上至于契。周诗《生民》、《清庙》本于后稷、文王。宋兴,太祖开建宏业,更立三才[1],为帝者首。陛下所以命臣显扬褒大之意,固以谓太祖雄材大略,千载以来,特起之主,国家所由兴,无前之烈,明白暴见,以觉悟万世,传之无穷。臣窃考旧闻,旬月,次辑太祖行事,揆其指意所出、终始之际,论著于篇。敢缮写上尘。臣内省大惧,智不足以究测高远,文不足以推阐精微,使先帝成功盛德晦昧不彰,不能满足陛下仁孝继述之心,仰负恩待,无以自赎。伏惟陛下聪明睿知,不世之资,非群臣所能望。如赐裁定,使臣获受成法,更去纰缪,存其可采,系于太祖本纪篇末,以为国史书首,以称明诏万分之一。』诏曾巩:『今所拟修史格,若止如司马迁以下编年体式,宜仿前代诸史修定。或欲别立义例,即先具奏。』辛巳,史馆修撰曾巩言:『臣修定五朝国史,要见宋兴以来名臣良士,或尝有名位,或素在邱园,嘉言善行,历官行事,军国勋劳,或贡献封章,著撰文字,本家碑志、行状、记述[2],或他人为作传记之类。今所修国史,须当收采载述。恐旧书访寻之初,有所未尽,乞京畿委开封知府及畿县知县外,委逐路监司、州县长吏博加求访,有子系者,延至询问。所有事迹或文字,尽因郡府纳于史局,以备论次。或文字稍多,其家无力缮写,即官为佣写校正。其尝任两府、两制、台谏官之家,家至询访,各限一月发送史局,并中书编集累朝文字及枢密院机要文字,共累朝御札、诏副本送本局,以备讨论。』从之。
五年六月甲寅,修两朝正史成一百二十卷。上服靴袍,御垂拱殿,引监修国史王珪、修史官蒲宗孟、李清臣、王存、赵彦若、曾巩进读纪传,赐珪银绢千,宗孟六百,各赐袭衣、金带,改官并听辞免,珪赐一子绯章服,清臣、存、彦若、巩各迁一官。同修史官苏颂、黄履、林希、蔡卞、刘奉世各赐银绢有差。故相吴充银绢六百,故史馆修撰宋敏求百五十,内侍押班石得一再任皇城司。
八月丁未,以两朝国史书成,燕垂拱殿。
二年四月戊寅,罢修五朝史。
奉太皇太后二王附
治平四年正月丁巳,英宗崩,神宗即位。
己未,尊皇太后为太皇太后,皇后为皇太后。丙辰,昌王颢、乐安郡王頵乞解官行服,不听。昌王颢进封岐王,乐安郡王頵进封嘉王。
熙宁七年二月庚午,岐王颢、嘉王頵言:『皇子已授节藩,况开府置官,不可不备。臣等所居东宫之地,当为子舍,以待储副,非诸侯所当久寓也。望赐臣等外居。』诏答不允,曰:『朕上承先帝、两宫顾□[3],岂以子舍之嫌,而有间天伦之爱[4]?』颢等又言:『唐故事,十王宅、百孙院并在安国寺东,不处皇城之内。伏望察臣恳诚,庶安臣子之分。』诏又不允。
八年闰四月丁巳,岐王颢、嘉王頵言:『蒙遣中使赐臣等团玉带各一条,准閤门告报,已著为朝仪。臣等乞宝藏于家,不敢服用。』不许。上命工琢玉带以赐颢等,固辞,不听。请加佩金鱼以别嫌,诏以玉鱼赐之。上尝与二王击球戏赌玉带,颢曰:『臣若胜,不用玉带,只乞罢青苗、市易。』上不悦。
元丰二年三月,岐王颢之夫人冯,侍中拯之曾孙也,失爱于王,屏居后閤者数年。是春,岐王宫遗火,寻扑灭。夫人闻有火,遣二婢往视之。王见之,诘其所以来,二婢曰:『夫人令视大王耳。』王乳母素憎夫人,与二嬖人谮之曰:『火殆夫人所为也。』王怒,命内知客鞫其事。二婢不胜考掠,自诬云:『夫人使之纵火。』王杖二婢,且泣诉于太后曰:『新妇所为如是,臣不可与同处。』太后怒,谓上必斩之。上素知其不睦,必为左右陷之,徐对曰:『彼公卿家子,岂可遽尔?俟案验得失,然后议之。』乃召二婢,命中使与侍讲郑穆同鞫于皇城司。数日,狱具无实,又命翌善冯浩录问。上乃以具白太皇太后,因召夫人入禁中。夫人大惧,欲自杀,上遣中使慰谕曰:『汝无罪,勿恐。』且命径诣太皇太后宫。太皇太后慰存之。太后与上继至,诘以火事,夫人泣拜谢罪曰:『乃纵火则无之,然妾小家女,福薄不足以当岐王伉俪,幸赦其死,乞削发出外为尼。』太后曰:『汝诅詈岐王,有诸?』曰:『妾乘忿或有之。』上乃罪乳母及二嬖人,命中使送夫人于瑶华宫,不披戴。旧俸月钱五十缗,更增倍之,厚加资给,曰:『俟王意解,当复迎之。』
四月癸卯,太皇太后、皇太后幸金明池。上扶太皇太后登辇,又豫为百宝酒船,于是驰以上寿。
十月庚戌,以太皇太后服药,德音降死罪,囚流以下释之。诏太皇太后违豫日久,命辅臣等分祷天地、宗庙、社稷。壬子,诏以太皇太后不豫,度在京宫观、寺院童行为僧尼、道士,令御药院于启圣院作大会,以度牒授之。乙卯,太皇太后崩于寿庆宫,百官入班宫庭。时宰臣吴充以疾不至,王珪升西阶宣遗诰:园陵制度,依昭宪、明德皇太后故事施行。上事后极诚孝,所以娱悦后,无所不至。在宫中从后行,必扶掖,视膳定省惟谨。后待上慈爱天至,上御朝稍晚,后必自至屏扆后候之,或自持饮食以食上,始终十余年,外廷无由备知。本朝故事,外家男子未尝入谒。后既高年多疾,弟佾亦老,上为后言:宜数召见,以自慰释。后辄不许。请迁佾官,亦不许。一日,佾因侍上从容,上固为之请,得入谒,后乃许之。上自与佾同至后阁,坐少顷,上先起,令佾得伸亲意,后遽谓佾曰:『此非若所当留也。』辄遣随上出。及崩,上哀慕殆不胜。丧后卧内缄封一匮,上发视之,则旧合同宝也。仁宗时因火失宝,更铸之。后淘井得旧宝,故后藏之匮中,而人无知者。
十一月戊辰,诏诸路并禁乐,至卒哭。既而礼院言:『案:礼葬而后虞,虞而后卒哭,卒哭而后祔。景德中,明德皇后百日为卒哭,卒哭后不禁乐。以百日为卒哭,盖古之士礼,不当施于朝廷。』乃诏改卒哭为百日。王辰,翰林学士章惇言:『宜以祖宗之命,奉上太皇太后尊谥曰慈圣光献。』诏恭依。
十二月甲子,礼院言:『唐开元六年,太常以昭成皇太后谥号不应称太,礼部奏曰:入庙称后,义系于夫。在朝称太后,义系于子。命百司文牒及奏状,恐不合除太字。如谥册入陵,神主立庙,即去太字。』奏可。
三年正月癸酉,诏大行太皇太后卤簿不用䂍矟,内臣二十四人捧梓宫。
二月[5],诏大行太皇太后灵驾发引日,听高丽使陪位。己亥,诏:『大行太皇太后,皇帝创为地宫,非嘉祐、治平故事。安厝梓宫,须别为规度。可命都大提举修奉宋用臣专一管勾。』甲寅,大行太皇太后发引,上自庆寿殿步导梓宫[6],且行且哭。至宣德门外,立班俟时,号恸不绝声。王珪及雍王颢、曹王頵更进开释,不能止。百官士卒感动悲咽,高丽使至于出涕。灵驾既行,上衰服还内。百官辞灵驾,于板桥退,改常服入门。明日,诣閤门进名奉慰,又慰皇太后于内东门[7]。上自庚戌不视事,丙辰,始御崇政殿。至祔庙,乃御前殿。
三月癸酉,葬慈圣光献皇后于昭陵。己丑,以上慈圣光献故,大推恩于曹氏,于后为兄弟行者进三官,子行者进两官,孙行者进一官。凡被赏者百余人。且欲以佾为正中书令。吕公著言:『正中书令自宋兴以来未尝除人,况不带节度使,即宰相也,非所以宠外戚。』上曰:『此诚阔典,第不如是,不足以称厚恩尔。』公著固争,乃以节度使兼中书令。他日,佾又奏:『臣乡除兼侍中,三子皆以臣故进官。今除中书令,亦乞用前比,进三子宫。』公著言:『佾除兼侍中,曹氏子孙皆不迁,故特以佾故进其三子。今佾三子已用泛恩进两官矣,岂可复加?』上曰:『理固如此,第以元舅之请,不可违尔。』上又曰:『褒宠外戚,诚非国家美事。顾以慈圣光献有功子孙宗社,宜优恤其家尔。』公著因言:『自古亡国乱家,不过亲小人、任宦官、通女谒、宠外戚等数事而已。』上深以为然。时王中臣、宋用臣等用事,公著假此以讽上。既退,薛向叹曰:『公乃敢言如此事,使向汗流浃背!』
六年十二月戊寅,右谏议大夫赵彦若言:『王事之本,阴阳为先。《月令》孟春之月命相布德和令,施惠行庆,下及兆民。所以致欢声而达阳气。是以王者游豫燕饮,与众人同乐。臣比陪从至继仁殿,窃见圣情思慕,犹如前时,公卿侍臣,无不恻楚。少阳用事,生气尚微。若孝思发中,或复感动,虑于时令,有所未顺。欲望将来继仁殿所陈服玩,酌献之初,暂从隐蔽,抑忍圣意,奉承天时,无亏孝慕之诚,以顺阳和之命。』自景灵新宫十一殿成,上每行献朝之礼,凡百余拜,及继仁殿,必哀恸良久,礼毕进汤大哭,或宣曹评、曹诱行家人礼。至是,彦若以为言,上深嘉奖之,然犹不听。
圣德
治平四年四月庚午,上出诸州贡物名件,自漳州山姜花一万朵已下,至同州榲桲二千颗,凡四十三州七十种。手诏曰:『四方入贡,虽云古礼,考之禹制,未有若兹之繁也。今则一郡,岁有三四而至者。言念道路之勤,疲费亦广,至闻主押牙校,有弃业终身不能偿者,耗蠹民力,莫不由斯。又所贡物多饮食之类,虽阙之亦无害。《书》不云乎:不作无益害有益。非谓此邪?朕甚不取。自今其悉罢之。』
熙宁元年七月己卯,群臣表上尊号曰奉元宪道文武仁孝,诏不许。及第三表,司马光入直,因言:『上尊号之礼非先王令典,起于唐武后、中宗之世,遂为故事,因循至今。太祖开宝九年,群臣上尊号有「一统太平」字。太祖以燕、晋未平,却而不受。以是见圣人之志,苟无其实,终不肯有其名也。太宗端拱二年[8],诏自前所加尊号尽省去,且曰:「以理言之,皇帝二字,亦未可兼称。朕欲称王,但不可与诸子同。」而群臣恳请,乃受「法天崇道」四字而已,其后终身不复增益。先帝治平二年,辞尊号不受,天下莫不称颂圣德。不幸次年有谄谀之臣言:「国家与契丹常有往来书,彼有尊号而中国独无,足为深耻。」于是群臣复以非时上尊号者,甚为朝廷惜之。昔汉文帝遗单于书以尺一牍,单于答以尺一牍,自称「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」,未闻文帝复为胜大之名以加之,学者至今称文帝谦德之美,未尝以为可耻也。』诏赐光曰:『朕方以淫雨、地震日虞倾祸,被此鸿名,有惭面目。诚如卿言,可善为答辞,非是欺众以邀名。』遂终不许。
二年四月丁酉朔,群臣拜表上尊号曰『奉元宪道文武仁孝』,诏答不允,曰:『今灾变展出,可亟罢此议。虽加虚名,浼余。』先是,上谓执政曰:『尊号于朕无益加损,纵有百字,亦何益?然受与否,于人情孰安?』曾公亮曰:『人情固愿陛下受之。』富弼曰:『陆贽劝德宗不受尊号,顾其时与今异。』上曰:『其时在播迁之中。』安石曰:『陛下受尊号,人固以为宜,即缘变异多谦,屈而不受,亦自为美。然受与不受,于理皆可也。陛下能深见受与不受无加损之理,则此事在陛下裁定。』上曰:『三尺童子,亦知无加损也。』遂降此诏。
八月丙申,司马光上疏曰:『陛下日出视朝,继以经席,将及日中,乃还宫禁。入宫之后,窃闻亦不自闲省,阅天下奏疏、群臣章疏,远至昏夜,又御灯火,研味经史,博览众书,虽中宗、高宗之不敢荒宁、文王之日昃不食,臣以为不能及也。然孜孜求治,于今三年,而功业未著者,殆未得其体要故也。』
九月壬申,光奏团练使向维为潍州防御使、知陈州。是时,上方以政事试练天下之材,下至布衣疏远,或州县吏,有以片言小善,不知其人,而超擢不日至侍从者。至宗室、戚里、恩泽之家,则一以秩序平进,拘以岁月,少所微冀,维由是,亦颇欲以才自见,数请补外,故有是命。
四年十一月甲申,诏蠲天下见欠资粮总计米一百六十六万八千五百石有奇,钱十一万七千四百缗有奇。上以诸路民欠资粮积日已久,岁催索无巳时,故尽蠲之。百姓闻诏,莫不称庆。
七年三月乙丑,诏中书曰:『朕涉道日浅,晻于致治,政失厥中,以干阴阳之和。乃自冬迄今,旱暵为虐。间诏有司损常膳,避正殿。既以塞责消变,历月滋久,未蒙休应。中夜以兴,震悸靡宁。意者朕之听纳不得于理欤?狱讼非其情欤?赋敛失其节欤?忠谋谠言郁于上闻而阿谀壅蔽以成其私者众欤?何嘉气之久不效也!应中外文武臣僚,并许实封言朝政阙失。三事大夫,其务悉心交儆,成朕志焉。』翰林学士承旨韩维之辞也。先是,维对延和殿,上曰:『久不雨,朕夙夜焦劳,奈何?』维曰:『陛下忧悯旱灾,损膳避殿,此乃举行故事,恐不足以应天变。愿陛下痛自责己,下诏广求直言,以开壅蔽,大发恩令,有所蠲放,以和人情。』上感悟,即命维草诏。诏出,人情大悦。七月癸卯,群臣请加尊号曰『法天宪古文武』,诏不许。自是五上表,终不许。
元丰二年四月辛丑,幸金明池观水嬉,燕射琼林苑,上射中的,群臣称贺,乃命群臣射,又特命枢密副都承旨张诚一射。酒罢,御苑门观军士射柳枝。上自即位,至是,始再幸池苑,后不复至矣。癸酉,群臣奏事垂拱殿,御衣有虫,自襟沿至御中,上既拂之至地,视之,乃行虫。其虫善入人耳,上亟曰:『此飞虫也。』盖虑治及执御者而掩之,实非飞虫也。
五年八月癸亥,知安州滕甫言:『内供奉谢禋奉旨买红花万斤,今又继买五万斤,而一州所产止二万斤耳,恐不足数。』上亟诏寝之。
十二月己未,梓州奏:『奉诏收买青绿彩色凡二千斤,已计纲起发,余数见计置收买次。』上批:『速降指挥罢买。』恐劳民故也。
六年八月乙酉[9],前桐城县尉周谔上书言四事,其一言朝廷已赦西夏,许修职贡,戒边吏勿妄出兵,虑戎入寇。边吏或守诏书,不出御敌。其二言都城已为崇墉深池,非百步之间,设为楼橹,则不足以备不虞。其三欲罢试太学博士,止选于教官[10],教官则选试于上舍、内舍及改科以来有出身进士。其四乞严太学补试之法,士尝豫乡书者,不必补而后入。诏中书省记姓名。上日阅匦函,小臣所言利害,无不详览如此。
七年十一月丁未,宣德郎、太学博士邵材为监察御史。材,宜兴人。上临朝甚肃,初赐对者,往往震慑不称旨。材入见延和殿,雍容占奏,因曰:『去岁郊祀,臣以太学博士陪祠事。陛下至太庙及圆邱,执礼甚严。陛下临天下将二十年,而秉心愈小,事天地、宗庙愈恭,此盛德也。然成天下之大业,亦在于持久不倦耳。』上首肯之。
八年三月戊戌[11],史臣曰:『上聪明英睿,天性孝友,事两宫竭诚尽力,天下称孝。慈圣光献太后之丧,哀毁过甚。既除丧,思慕不已,岁时献酌,每至继仁殿必哭,哀动群臣。礼遇皇后,宫庭肃正,亲爱二弟,无纤毫之间,终上之世,乃出居外第。待诸公主、宗室恩义笃备。圣学高远,言必据经,深造道德之蕴而详于度数。每论经史,多出人意表。间日一御迩英讲读,虽风雨不易。禁中观书,或至夜分。在东宫,素闻王安石有重名,熙宁初擢辅政,虚己以听之。安石更变法令,中外争言不便,上亦疑之,而安石坚持之不肯变。其后天下终以为不便,上亦不专信任,安石不自得,求引去,遂八年不复召,然恩顾不衰。司马光、吕公著虽议论终不合,而极口称其贤。励精求治,尝恐不及,总览万机,小大必亲。遇休假,犹御殿决事,或日昃不暇食,至两宫遣人趋之。侍臣有以为言者,上曰:『朕享天下之奉,非喜劳而恶逸,诚欲以勤劳之也。』将定官制,独处阁中,考求沿革,一年而成,人皆不知。虽治尚严整,智勇果断,而造次必以仁恕。群臣进见,顾问或不能对,上恐其失次,辄顾而言他。有忤意者,虽甚不乐,终保全之。每当用兵,或终夜不寝,边奏络绎,手札处画,号令诸将,丁宁详密,授以成算,虽千里外,上自节制,机神鉴察,无所遁情,恩威相济,人不敢不尽力。如李宪、张诚一辈,虽甚亲用,然未尝一日驰其銜策,无不畏上之威明,而莫敢肆。欲先取灵、夏,灭西羌,乃图北伐。积粟塞上数千万石,多储兵器以待。及永乐陷没,知用兵之难,于是亦息意征伐矣。在位十有九载,兴为建立,追法三代,由汉以下,陋而不取,而谦冲退托,去华务实,终身不受尊号,此诚帝王之盛德也。』
政迹
熙宁四年九月癸卯,中书言:『天下选人俸既薄,而又多寡不一,恐不足以劝廉吏。今欲月增县令、录事参军俸钱至十五千、米麦四石,司理、司法、司户参军、主簿、县尉、防、团、军事推官、军监判官钱十二千、米麦三石,每月通增俸钱一万二千余缗,米麦二千八十余石。其三班使臣,短使并押纲运,并縻费不易,欲令三司勘会关画以闻。』从之。先是,选人廪给下者,至请钱七千、麦两石而已。贫不足自养,则往往陷于苟贱不廉之地。上闻之,故更此法。其后三班使臣卒不及增。
六年三月壬申,诏:『详定职田,知州、藩府(三京兆、成德、太原、荆南、江宁府、延、秦、扬[12]、杭、潭、广州)二十顷,节镇十五顷,余州及淮阳、无为、临江、广德、兴国、南康、南安、建昌、邵武军,并十顷,余军、监七顷。通判藩府五顷,节镇四顷[13],掌书记以下幕职官三顷五十亩,防御、团练、军事推官、军监判官三顷,令、丞、簿、尉、万户以上县令六顷,丞四顷;不满万户令五顷,丞三顷;不满五千户令四顷,丞二顷五十亩,簿尉各减令之半。藩府、节镇录参比本处判官,余比幕职官。藩府、节镇曹官比万户县簿尉,余比不满万户县簿尉。发运、转运使、副比节镇知州,开封府界提点比余州知州。发运、转运判官、常平仓司提点官比藩府通判,同提举官比万户县令;发运使勾当公事、转运使管勾文字、提点刑狱司检法官比节镇通判;蔡河[14]、许、汝、石塘河都大催纲管勾机宜文字、开封府界提点司勾当公事比节镇判官,总管比节镇知州;路分钤辖比余州知州;安抚路分都监、州钤辖比节镇通判;藩府都监比本府判官[15];承受、诸州都监、都同巡检、都大巡河并比节镇判官;巡检堡寨、都监、寨主、在州监当及催纲、拨发、巡捉私茶盐贼盗、驻泊捉贼,并比幕职官;巡辖马递镇、监揠井、诸州镇寨监当,并比本县簿尉;诸州路学教授、京朝官比本州判官,选人比本州曹官。』
九年五月癸亥,知制诰熊本提举太医局,大理寺丞单骧管太医局。后诏太医局不隶太常寺,专置提举一员、判局二员。其判局,选知医事者为之。每科置教授一员,选翰林医官以下及上等学生为之,亦许本局察举在外医人素有名实者以闻。愿充学生者,略试验收补,勿限员。常以春试取合格者,以三百人为额。太学、律学、武学生、诸营将士疾病,轮差学生往治,各给印纸,令本学官及本营将校书其所诊疾状,病愈及死,经本局管押,或诊言不可治,即别差人往治,候愈或死,各书其状,以为功过,岁终比较为三等,上中书取旨,等第收补。上等月给钱十五千,毋过二十人;中等十千,毋过三十人;下等五千,毋过五十人。其失多者,本局量轻重行罚,或勒出局。其受军营钱,以监临强乞取论。其诸学病人愿与者听受,毋得邀求。
元丰元年十月丁未,重修都城毕工。诏知制诰、直学士院孙洙撰记,刻石南薰门上。城周五十里百六十步,高四丈,广五丈九尺,外距隍空十五步,内空十步。自熙宁八年九月癸酉兴工,以内侍宋用臣董其事,役羡卒万人,创机轮以发土,财力皆不出于民。初度工五百七十九万有奇,至是,所省者十之三。后洙卒,改命知制诰李清臣撰记。
十一月己亥,宰臣吴充、王珪、参知政事元绛言:『功臣非古始,唐德宗多难之余,乃有奉天定难之号,不应盛世,犹袭陈迹。况陛下即位以来,上徽号至数十而不许,臣等何功,乃例蒙恩?乞于衔位之中悉减罢。』诏答曰:『唐之中世,时属多虞,制为功臣,宠厥将吏,因仍弗革,称谓实繁,溢美过情,空名眩实,施之近世,或适权宜;袭于来今,固非通制。卿等为国丞弼,悃幅无华,帅先臣邻,愿罢功号,朕欲嘉叹,其敢弗从?宜如所请。』于是知枢密院冯京继请,从之,遂诏管军臣僚以下至诸军班衔内带功臣者并罢。
七年六月己巳朔,户部言:『准批状,提举汴河司言:畿内诸县民间茶铺,亦乞请买水磨官茶。其法施于京师,众以为便,府界宜与辇毂下不殊。』从之。候二年立法。
校勘记
[1]三才 原本『才』字作墨丁,据《长编》三一七补。
[2]记述 原本『记』字作墨丁,据《长编》三一八补。
[3]顾□《长编》卷三五○仅作『顾』,无补墨丁之字。今不敢妄删,姑仍其旧。
[4]天伦 原本作『天论』,据《长编》卷二五○改。
[5]二月 原本作『三月』,据《长编》卷三○二改。
[6]上自 原本作『上至』,据《长编》卷三○二改。
[7]内东门 原本『东』字作墨丁,据《长编》卷三○二补。
[8]端拱 原本作『端平』,据文意改。
[9]乙酉 原本作『己酉』,据《长编》卷三三八改。
[10]止选 原本『止』字作墨丁,据《长编》卷三三八补。
[11]戊戌 原本无此二字,据《长编》卷三五三补。
[12]扬 原本作『阳』,据《长编》卷二四三改。
[13]节镇 原本作『节政』,据《长编》卷二四三改。
[14]蔡河 原本作『蔡何』,据《长编》卷二四三改。
[15]比本府判官 原本『比』字上衍一『知』字,据《长编》卷二四三删。
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第八十二
神宗皇帝
审官西院
熙宁三年五月丁巳[1],诏:『国家以西枢内辅赞翌,本兵任为重矣[2]。而狃于旧制,自右职升朝以上,必兼择而除授之,是以三公府而亲有司之为,非所以遇朕股肱之意也。今使臣增员至众,非张官置吏以总其事,则不足以一文武之法,而砺中外之才。宜以审官东院别置审官西院,差知院官两员,专领閤门祗侯以上至诸司使磨勘常程差遣。命右谏议大夫、天章閤待制齐恢为知院,兵部郎中韩缜同知;以太常礼院治所为审官西院,其礼院归太常寺置局。』先是,上论及大使臣磨勘及常程差遣,欲付之三班,王安石与韩绛以为不如置审官西院付之,上即令置,然未尝与枢密院议也。及文彦博等对,乃言其不便,曰:『屡与大使臣因遣差相见,尚患不知其人。付之审官,则愈不知缓急,难为选择矣[3]!』上曰:『欲知之,不在数见。』彦博退,上语及西院事,安石曰:『枢密院止是五代分置。』曾公亮曰:『欲分宰相权尔。』上曰:『前代乱,岂缘不分枢密院乎?』安石曰:『纲纪修,视听不蔽,则人主权自然归一。不然,则枢密亦能专权,如史洪肇之徒是也。五代用武,故政出枢密,宰相备位而已,非治法也。』故降是诏。议者谓韩绛及安石协谋欲沮彦博,且夺其权,因建此议。然先时大使臣遣差皆属枢密院,无先后名次,时人亦颇患其不平也。
六月丁丑[4],诏:『枢密院逐季进纳使相以下至閤门祗侯以上姓名差遣班簿一册,今后依此。诸司使以下至閤门祗侯以上,并内常侍以上诸司使姓名差遣,逐季合进班簿,令西院抄写进纳。使相及正任横行内臣、昭宣使以上及枢密院逐房副承旨姓名差遣,逐季合进班簿。今枢密院抄写进纳,应臣僚奏举大使臣奏状,令通进银台司依逐项发放,举路分都监、知州军以上使臣送枢密院,本院依前项指挥先付吏房上脚色讫[5],却批付审官西院,举常程差遣等使臣,并直送审官西院施行。』
此据《会要》三年六月十八日事,今附本日,或可删改。
辛巳,诏审官西院磨勘使臣,依审官东院例引见。
七月甲午,枢密院言:『景祐二年,诏诸司使摄大将军,副使承制、崇班。小将军共不过二十人,自今摄南班有阙,欲差知州军、路分都监以上得替人,如不足,即于审官西院除有过犯及年未三十未入亲民人外,取未有差遣人定差。』
大理寺狱
元丰元年十二月戊午,以权知审刑院、度支郎中崔台符为右谏议大夫、大理卿,屯田郎中、直史馆、权发遣江淮等路发运副使蹇周辅、太常博士、权判都水监杨汲为少卿。丞及检法官,令举官以闻。先是,上以国初废大理狱非是,以问孙洙。洙对合旨,于是中书言:『奉诏,开封府司、左右军巡院刑狱皆奉府公事,而三司、诸寺、监等,凡有禁系,并送三院,系囚猥多,难以隔讯。又盛暑疾气熏染,多致死亡。官司各执所见,吏属苦于谘禀,因缘留滞,动涉岁时,深为未便。参稽故事,宜属理官。今请复置大理狱,应三司及寺、监等公事,除本司公人杖、笞罪非追究者随处裁决,余并送大理狱结断。其应奏者并天下奏案,并令刑部、审刑院详断[6]。大理寺置卿一人,少卿二人,丞四人,专主推鞫;检法官二人,余悉罢。应合行事,委本寺详具以闻。』从之。台符等既受命作大理寺,凡十有七日而成。
二年正月戊子,手诏:『大理寺日者修举坠典,厘正职业,俾治官府狱事。前代章程,湮灭岁久,不可复知。今所图画,皆以义起,推抡规模,不少宽假,必难称办。苟官吏各怀顾忌,于驱遣之际,或至逡巡,则稽留弊害,无肯前者。其本寺丞事勘鞫,可且依推制院及御史台例,不供报纠察司断讫。徒以上,旬具犯由,申中书、枢密院刑房置司,及一年,别取旨。』其后及一年,乃复诏依开封府例供报纠察司。丁酉,置大理寺勾当公事官二员,以大小使臣充。
二月甲寅,诏大理寺官人可依御史台例,禁出谒及见宾客。
三月丁丑,上批:『大理寺长贰、丞、主簿家属既不在治所,如遇休暇,宜止各轮一员在寺,余归休沐,庶制可经久,人无惮倦。其著为令。』
九月壬午,诏:『翰林学士李清臣所撰《大理寺记》,凡朝廷修废官事之本末,小大无不该载,惟崔台符等首被选抡,考举坠典,而能剸遣滞讼[7],狱无淹囚,独不得挂名其间,尚为阙漏。宜送清臣增人。』
三年正月辛未,诏:『大理寺鞫罪人,依开封府例报纠察司。』后大理寺乞旬具徒以上事报纠察司,许之。开封官准此。仍诏:『纠察司如察访得虽非徒以上而出入不当,许索文案点检。』
六年六月。元丰间,诏大理兼鞫狱,所承内降公事,上下皆曰:『是诏狱也。』意必传重,少卿韩晋卿独持平檄实,无所观望,人以不冤。上知其才,凡狱难明及事系权贵者,悉以委晋卿。
孔子庙庭配飨
熙宁七年十二月庚寅,判国子监常秩等乞立孟轲、扬雄像于孔子庙庭,仍加爵号。又乞追尊孔子以帝号。诏两制与国子监、礼院官同详定。后不果行。
翰林学士杨绘以为加帝号非是。当求绘议,附见于此。范祖禹志绘墓云:『绘言不必追尊。』
元丰二年正月己丑,京兆府学教授蒋夔言:『春秋释奠,以孔子为先圣,颜子为先师。先圣之樽在西,先师之樽在东。肆祭器,实牲体,盥手、濯爵、奠币、读祝、拜跪、登降、进退之节,与孔子无少异。而九人之像坐于两旁,樽酒豆肉不及。且孔子,师也。颜子虽大贤,与九人者,徒也。乞下臣议,欲礼官荐享祝献,颜子降于孔子,九人降于颜子,以正开元之失礼。』诏礼院详定。礼官言:『唐显庆二年,长孙无忌议,案永徽之令,改周公为先圣,孔子为先师。汉、魏以来,取舍各异。颜回、夫子互作先师,宣父、周公迭为先圣。今看详孔子、颜子称号,历代各有据依,难辄更改。配享、正享,礼意本一;仪物祝献,亦难降杀。所乞进九人,亦在祀典,盖州县旧释奠仪,未有十哲从祀之文。检会《熙宁祀仪》,十哲皆为从祀,各设笾二、豆二、俎、簠、簋、爵各一,命官分献,一尊而止。乞自今三京及诸州文宣王庙十哲像,春秋释奠,并准《熙宁祀仪》。』从之。
七年五月壬戌,诏:『自今春秋释奠,以邹国公孟轲配食文宣王,设位于兖国公之次。荀况、扬雄、韩愈以世次从祀于二十一贤之间,并封伯爵:况兰陵,雄成都,愈昌黎。』初,晋州州学教授陆长愈言:『近封孟轲为邹国公,谓宜春秋释奠,与颜子并配。』下太常,而太常少卿叶均、博士盛陶、王古、杨杰、辛公佑以谓:『凡配享从祀,皆孔子同时之人。今以孟轲并配,非是。』礼部看详:『唐贞观二十一年诏,以汉伏胜、高堂生、晋杜预、范宁之徒二十一贤与颜子俱配享孔子庙堂,至今犹为从祀,岂必其同时之人也?孟子于孔圣之门,当在颜子之列。至于荀况、扬雄、韩愈,皆发明圣人之道,有益学者。未及配食,诚为阙典。伏请自今春秋释奠[8],以邹国公孟子配食,荀况、扬雄、韩愈并以世次先后,从祀于左邱明等二十一贤之间。案:左邱明至范宁等二十一人并封伯爵,乞荀况、扬雄、韩愈亦封伯爵。自国子监及天下至圣文宣王庙,皆塑邹国公像,其冠服同兖国公。仍画荀况等像于从祀之列,荀况在左邱明之下,扬雄在刘向之下,韩愈在范宁之下。冠服各从封爵。』均等又以为非是。礼部言:『均等援据不经,无足取者。』于是从礼部议,而有是诏。又诏学士院修撰赞文。
景灵宫绘像
治平元年三月丁酉朔[9],命入内都知任守忠、权户部副使张焘提举三司修造案勾当公事。张徽作仁宗神御殿于景灵宫西园,八月殿成,名曰孝严,别殿曰宁真[10]。焘因请图乾兴大臣于殿壁,绘像自此始。
按:景灵宫实始大中祥符,以奉祠圣祖。逮天圣初,乃易其旁之万寿殿,以为真宗馆御之所。治平建仁宗之殿其旁之万寿殿为真宗馆御之所。治平建仁宗之殿曰孝严,熙宁建英宗之殿曰英德,而宣祖、艺祖、太宗之殿曰庆基,曰开先,甲永隆;母后之殿曰隆福、重徽、彰德、广孝,皆旧寓于佛老之宫,亦在都邑,与夫郊野之外,岁时奠谒,或不克躬行,而清跸所临,动涉途巷,百工执事,疲于奔走,陟降跛倚而不恭,殆非所以致斋庄之诚,广孝钦之本也。神宗天锡圣智,超然远览,功成治定之际,乃诏有司度宫之东西,建六殿为原庙,奉祖宗之灵,设以昭、穆之次,列于左、右;又为别殿五于其北,以奉母后。其经营缔构,规模程度,靡不素定。按图即工,成不期月,观者骇异,以谓非造化融结,孰能若是之壮丽神速也!又以宣祖潜真隐耀,实基王迹,历数所钟,自□流泽[11],故名其殿曰天元;艺祖膺命造邦,拨乱反正,兵不再试,五服来享,故曰皇武;太宗亲执晋俘,混一区夏,覆载之內,莫不向方,故曰大定;真宗登封告成,文物鼎盛,珍符上瑞,应图合谍,故曰熙文;仁宗德教善政,康济天下,涵养覆露四十二年,纳斯民于仁寿之域,故曰美成;英宗诞膺景命,以绍文祖,天人和同,远迩绥靖,故曰治隆。事辞称情,名实无爽,云汉昭晰,揭诸门闳。四方搢绅传诵,于今不绝。
元丰五年九月癸卯,修定景灵宫仪注所言:『仪制令诸庙社门、宫门各二十四戟。唐太清官九门,亦设画戟。窃惟景灵宫天兴门及宫外门,本以钦奉天神,不应立戟。神御诸殿,既缘生礼以事祖宗,谓宜依仪制,令宫门之制,每门立戟二十四。』从之。
十一月己卯,详定礼文所言:『壬午景灵宫奉安辉德殿三后、衍庆殿三后,欲每殿三位同用一祝版,不特拜。』诏每后各用祝版及特拜。辛巳,奉安礼仪使宰臣王珪、蔡确、知枢密院孙固、门下侍郎章惇、中书侍郎张璪、同知枢密院韩缜、尚书右丞蒲宗孟及百官等班集英殿门上,诣蕊珠、凝华等殿祖宗神御,行告迁礼。至慈圣光献皇后、英宗皇帝坐,号恸久之,群臣莫能仰视。于是珪等奉神御升采舆,赴集英殿,有司请皇帝还内,上不听。每神御步出殿,次第导毕,始还宫。时将奉安景灵宫,至是塑像,工毕始还,坐于集英殿也。壬午质明,宰臣、百官班集英殿,礼仪使以神御采舆行,奉安于景灵宫。
十二月丁巳,诏:『景灵宫绘像臣僚,本支下、两旁以上,取无人食禄者。如俱无人食禄,或俱有人食禄均者,取最长;未均即食禄人少者,取最长。仍以子孙为次序。若子孙亦系绘像,本房见无人食禄,即更不问别房。应推恩人愿与以次及别房者听。』
六年三月辛巳,太学正马希孟为太学博士,以上批自景灵新宫成,群臣献歌颂者以十数,独希孟之文可观也。
八月乙亥,诏:『自今后执政官除拜,赴景灵宫恭谢,差閤门祗侯或看班祗侯一员、体直官一员随逐入殿,引揖祗应。』
十二月。自景灵宫十一殿成,上每行献朝之礼,凡百余拜。及继仁殿,必哀恸良久。
七年正月癸丑,吏部言:『准诏定夺绘像臣僚之家食禄人法。看详致仕停俸年七十以上、受官事故勒停无叙法,残疾不堪入仕,不理选限之官,欲并为不食禄人。』从之。
四月壬辰,朝献景灵宫。至天元殿,观芝草,宰臣王珪等称贺,仍宣从官以上赐茶。自是朝献毕,皆御斋殿赐茶。
九月戊申,户部尚书王存言:『准诏具析安守忠豫绘像因依,勘会所采臣僚勋绩,并于国史、《实录》考求事迹。据本传所载,赠太尉安守忠有战功政绩,当预绘像。其「捧曰左厢都指挥使、钦州团练使安守忠」,史册无载,即无豫绘像人数。』诏景灵宫改绘赠太尉安守忠像,并推恩其家。先是,景灵宫绘像管勾官误以「钦州团练使安守忠」充数而赠太尉,安守忠之孙自言,故命存考定,而降是诏。
修太一宫
熙宁四年十一月丁亥,遣将作监官度地修太一宫。先是,司天中官正周琮言:『据《太一经》推算,熙宁七年甲寅岁,太一阳九百六之数,至是年复元之初,故《经》言太岁有阳九之灾,太一有百六之厄,皆在入元之终或元之初。阳九、百六当癸丑、甲寅之岁,为灾厄之会,而得五福太一移入中都,可以消异为祥。窃详五福太一,自雍熙甲申岁入东南巽宫,故修东太一宫于苏村。天圣己巳岁入西南坤位,故修西太一宫于八角镇。伏望稽详故事,崇建宫宇,迎五福太一于京师。』上省其奏,乃命度地建宫于集禧观之东。
五年六月乙卯,礼院言:『中太一冠服依东、西太一,而东、西太一惟五福君綦
服[12],冠通天冠,大游以下皆冠道冠。案:《史记》天神贵者,太一之佐曰五帝。又方士言:十太一皆天尊神。伏请并用通天冠、张纱袍。』从之。
六年四月乙酉,中太一宫成,以右街都监真靖大师陈景元为宫主,景灵宫抱一大师盖善言副之,余知职散众道士,令景元博选有行业精洁之人毋过二十人,岁披戴,悉依东太一宫例。
九月辛酉,命宰臣王安石为奉安太一使,枢密使陈升之[13]、参知政事冯京、王珪、枢密副使吴充、蔡挺为前导官,龙图阁直学士孙固管勾卤簿仪仗,入内都知张茂则都大管勾。
十一月癸丑,冬至,奉安中太一神像。德音:『降天下系囚、杂犯死罪,徒、流以下释之。应诸路灾伤民户,本名税物失计,致违省限,不该检放者,监司体量检放。』先是,上以久旱,欲因冬至发德音,顺承太一之贶,手诏令辅臣相度。王安石等请如诏旨拟合施行事目进呈。上于禁中增入检放一节,盖上察于政事,恤民如此。
校勘记
[1]丁巳 原本无此二字,据《长编》卷二一一补。
[2]本兵 原本作『本共』,据《长编》卷二一一改。
[3]选择 原本作『还择』,据《长编》卷二一一改。
[4]丁丑 原本无此二字,据《长编》卷二一二补。
[5]指挥 原本脱『挥』字,据《长编》卷二一二补。
[6]审刑院 原本作『审刑部』,据《长编》卷二九五、〈宋史·职官志》改。
[7]剸遣 原本二字均作墨丁,据《长编》卷三○○补。
[8]春秋 原本脱『春』字,据《长编》卷三四五补。
[9]丁酉朔 原本无『朔』字,据《长编》卷二○○补。
[10]宁真 原本作『宁直』,据《长编》卷二○○改。
[11]自□流泽按:此节按语不见于《长编》,故不知其墨丁为何字,姑仍其旧。
[12]綦服 原本作『棋』,据《长编》卷二三四改补。
[13]枢密使 原本作『枢密院』,据《长编》卷二四七改。
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第八十三
神宗皇帝
种谔城绥州
治平四年六月,陕西转运使薛向言:『知青涧城种谔招西人朱令陵,最为横山得力酋长。已给田十顷、宅一区。乞除一班行,使夸示诸羌,诱降横山之众。』诏增给田五顷。向在英宗时,尝献《西陲利害》十五篇。去冬,又上疏陈御边五利:『一曰选将帅以制其冲,二曰亟攻伐以罢其敌,三曰省戍兵以实其力,四曰绝利源以弊其国,五曰惜经费以固其本。选才谋居要害,任权变广招置,募乡导行反间,使其君臣携贰,自相屠戮,用智而不用力,所以制其冲也。设先举之策,行浅攻之术,诸路分据地势,犄角进兵,声援相及,若首应尾,使其备东北则击西南,狃以岁月,劳于奔命,所以罢其敌也。东兵屯戍,去逸就劳,不知军情,不习地势,坐縻禀食,欲战先北。今若省之,全任土兵,减费重威,所以实其力也。罢其赐予,禁其市易,绝其盐利,设官致兵,杜衣食之源,所以弊其国也。今数道宿兵调度弦急,稍失经画,则徒困良民,而无补国用。宜鉴康定之失,蠲仓卒之暴,任公实之谋,使府库充忉而农商不残。士饱气勇,以攻则克,以守则坚,所以固其本也。』疏奏,英宗称善,尝置左右,上见而奇之。会边臣多言横山族帐可招纳者,是日辛未,召向入对,密赐金五十两。及辞去,又赐金。凡向所陈计策,上皆令勿语两府,自以手诏指挥。枢密使文彦博等皆执不可,宰相曾公亮独赞之。上先以向所上疏并《西陲利害》付文彦博,令具可否,条例录进。彦博奏陈:『观向之所陈,大要有五,上三策不待论而利害可知。所谓惜经费者,此乃方今至切之务,最要讲求。向云:自宝元初守官陕右,出入兵间,首尾七年,目睹心计,固宜详悉。然谋政料敌,老将所难。兵者大事,不可轻言之。古人论兵,至谨至重。向谋虽可采,言亦似轻,诚愿谨之重之。』
九月。先是,薛向、种谔言:『蕃部嵬名山有归附意。』及高遵裕还自夏州,又言:『若纳嵬名山,则横山之民皆可招来。』己亥,司马光上疏:『窃闻边臣言:赵谅祚部轻泥瀤侧,欲以横山之众攻谅祚,归命朝廷,许令招纳。进谋者但言其利,不言其害。为今之计,莫若收拔贤俊,随材受任,以举百职。有功必赏,有罪必罚,以修庶政。选择监司,澄清守令,以安百姓。屏绝浮费,沙汰冗食,以实仓库。询谋智略,察验武勇,以选将帅。申明阶级,剪戮桀黠,以立军法。料简骁锐,罢去羸老,以练士卒。全整犀利,变更苦窳,以精器械。俟百职既举,庶政既修,百姓既安,仓库既富,将帅既选,军法既立,士卒既练,器械既精,然后为陛下之所欲为,复灵、夏,取瓜、沙,平幽、蓟,收蔚、朔,无不可也。』疏奏,上责枢密使文彦博曰:『轻泥瀤侧,司马光奚由知之?』且言光忿躁,欲加重责,始有复还翰林之议。王寅,司马光对延和殿,言:『赵谅祚称臣奉贡,不当诱其叛臣,以兴边事。』上曰:『此外人妄传耳,无之。』光曰:『外人言杨定、高遵裕、薛向、王种建是策。』上曰:『数人者皆习边事,但使之安集熟户耳。』光曰:『王种多诡诈,尝嗾羌叛而招之以为功。今以其父用之,正如赵之将括耳。且陛下知薛向之为人否?』上曰:『知之。』光曰:『以为端方,以为险巧?』上曰:『固非端方士也,但以其知钱谷及边事耳。』光曰:『钱谷诚知之。河朔见钱钞,至今为利。边事则未知也!』
九月,中书、枢密院议边事多不合。赵明与西人战,中书赏功而密院降约束;郭逵修堡栅,密院方诘之,而中书已下褒诏。御史中丞滕甫言:『战守,大事也,安危所寄。今中书欲战,密院欲守,何以令天下?愿敕大臣,凡战守除帅,议同而后下。』上善之。
十月。先是六月,种谔奏:『谅祚累年用兵,人心离贰。尝欲发横山族帐尽过兴州,族帐皆怀土重迁,以故首领嵬名山者结绥、银州人数万,共谋归顺。』既已直奏,且申经略司。陆诜报谔先诺嵬名山自能捍御,夏人则受之。若欲入居塞内,则勿受也。谔言:『当今于绥、银住坐。』其七月,诏下谔奏付诜,乃诏薛向至延州,召谔赴经略司审实,密议措置以闻。诜等共画三策:使名山直取谅祚;不能取则守其地以拒之;最下乃退系两界不折地。遣张穆之入奏。诜意朝廷必不从也,已而向与穆之偕行,令穆之盛言招纳之利。寻有诏从诜等所画策,谔遂遣谍者与嵬名山约日会绥、银,不复告诜知。诜累戒谔毋深入应抵。时谔已先诺嵬名山,度诜必不许发兵,丙辰,悉以所部兵与折继世先发。戊午,会于怀宁寨。庚申,入绥州,遂兴版筑。壬戌,继世入银州,嵬名山所部族帐悉降,酋首三百,户一万五千,口四万五千一百,精兵万人,孳畜十余万,分处族帐于茭村及怀宁寨。诜始得谔状,大惊,即劾谔擅兴兵,贻书文彦博曰:『开辟以来,未有此也!』嵬名山本熟户,自幼被虏,为银、夏、绥州军司,有小帅三千余人。牙头吏史屈子者狡狯,为众贷谅祚息钱不能偿。时大饥,谅祚数点兵,屈子乃说诸小帅密谋内附,假托名山。谔即奏之,募熟户韩轻持蜡弹与名山,以诱纳之。轻独与屈子语,名山实不知也。及轻报谔,如期发兵,折继世卒会直抵名山帐,名山惊起,屈子及小帅胁之曰:『宋兵十万至矣!』名山遂降。谔初城绥州,缚毡为楼橹状。众望见,惊以为兵,始至而城守已具,若有神助,乃引去。八日之间,敌兵三至,谔辄击却之。其后,诏遣中使按边帅,召谔议事,因盛兵入寇。谔回宿怀宁,使嵬名山率其属,以百人挑战,踵以正兵。至吾祠谷,升据其险。谔曰:『彼失此利,吾胜必矣!』既而望见其中指呼,若将持突状,乃分裨将燕达、刘甫为两翼,谔居中,为三军,令:『听吾鼓声,缓则徐进,急则疾战。』又使寨中人老幼悉乘城,持梃、张布囊为疑兵。谔手剑,不介而驰之,城中上下皆鼓噪。其众方披靡惊视,三军已萃于阵中央,彼益纷乱,其腹心皆溃,我军所向冲击,追奔二十余里,斩首七百余级,获驼马、戈甲万计。绥州既城,议者以为孤城深寄北境难守,不如弃之。谔独谓:『此扼三大川口,夏人号曰李王心。古者上都,言其地形高,下视诸郡也。且其旁多沃壤,诚分处属国,置弓箭手万人,可减屯戍,省馈饷,边足以强。』因请乘势大举,尽复河南。陈五可取之策。谔寻得罪去,权发遣秦州李师中书:『夏人方入贡,叛状未明。恐彼得以藉口,徒起衅端,无益于事。』
十一月,鄜延经略司言:『夏国宥州牒蕃部嵬名山等五百户内附,折马山将兵入界招收。乞以嵬名山等还本国,及诛马山。』马山即继世,蕃名也。枢密使文彦博以为谅祚称臣奉贡,今忽袭取其地无名,请归之。御史中丞滕甫、知谏院陈荐、杨绘皆请治薛向、种谔罪,以安西夏,不听。丙戌,韩琦判相州。上喻以嵬名山事,欲令琦暂往相州,却来永兴,经抚西边,琦退而上疏曰:『臣元不知朝廷措事本末,不审投来蕃族,得其壮兵几人,种谔所领熟户又复若干?朝廷又不曾与逐路帅臣预谋,及新经优赏之后,灾旱民困之时,未有大段钱帛、粮草、兵力、战具准备,及开展兴修城,控扼要害,扦卫投汉蕃族次第。』是日(十二日丙戌),改命琦判永兴军,兼陕西路经略安抚使。赐手札,趣令治装,并封示蔡挺、李肃之所奏事。琦即奏曰:『薛向始议招诱横山一带蕃族,已而种谔擅取绥州,启此衅端,朝廷急遣向往,遂主谔议,檄诸路举兵牵制。环庆李肃之领众七千,破荡族帐,乃是举无名之师,及杀戮横山老幼,岂招诱耶?泾原蔡挺又欲合环庆兵直趋兴、灵,师臣肆意妄作,自弃誓约,取怨西北,以开祸乱之原。臣朝夕引道非难,但边事倒错如此,须禀朝廷成算。愿召二府大臣早决之。』丁亥,夏人欲执景殉来献,以易嵬名山。判延州郭逵言:『夏人诈谋不可信。若纳殉而拒名山,则弃前恩,生后怨。』朝廷乃拒之。丁酉,以嵬名山为右千牛卫上将军。癸卯,鄜延路经略司言:『知保安军杨定、都巡检侍其臻、顺宁寨张时庸与西人于界首议榷场事,被诱过界,并为所杀。杨定每奉使至谅祚所,常私见谅祚,称臣拜谒,许以缘边熟户归之。及种谔取绥州,谅祚以定为卖己,故并臻及时庸诱杀之。』
十二月壬子,枢密院言:『西事方兴,用兵有渐。欲预戒诸路帅凡十四条:一、协心讲求兵政,各务周知利害;二、躬训练士卒,令武艺习熟;三、熟知山川险易,道路远近,敌人情伪;四、鉴康定用兵失策;五、熟议战守之兵,各有定数,兵有定将,量力应敌;六、缘边小堡,若遇大寇,并入大寨;七、夏兵大入,赴救牵制,毋得观望及轻举动;八、精选间谍,候其动息;九、详行军赏罚,仓卒易以处分;十、爱惜边储,毋得妄用;十一、机宜官整比文书,以待缓急处制报应;十二、机宜官毋得与兵官过从结纳;十三、毋得冗占兵士,妨训练战守;十四、约束未尽,续条列利害,以闻。』从之。
是月,韩琦至长安。先是,诸将得邻帅或监司移文,即领兵入西界,纷乱无节制。琦入境,亟檄诸路:非主帅命举兵者,军法从事。诸将自是乃知纪律。初,薛向、贾逵等议,欲留绥州,令折继世统降人守之。诏琦度其可守可弃以闻。已而西人诱杀杨定等,琦即奏:『西人若此,绥州不可弃也。』请从向、逵等议。枢密院以诏旨诘之,琦复奏:『绥州川内,甚有膏腴空闲地。若令降人嵬名山与折继世等因而据之,其手下人户,皆令在绥州川内相近居处,各人知有产业,日久可自存活,自然并力以扞谅祚,似合机会。盖欲以空城付之,使数万必死之兵牵制西人,常令屯守隄备,旷日持久,自当疲弊。今已纳其降人,得城与地,而反自弃之,乃是先形自弱之势也。朝廷前降指挥,许以绥州城与嵬名山住坐,亦是全朝廷信约。若更厚抚继世、嵬名山,使过所望,则必各尽死力,以报朝廷,是以敌攻敌,于国用别无所耗。万一二人者他日不能抗而失之,亦不系国家边鄙利害,则谅祚所损,固不胜其计矣。』谅祚战数败,国中饥困,以琅挡铁锁锢杀杨定,将献之求和,未行而谅祚病死,其子秉常嗣立,乞遣使告哀。琦因奏:『当此变故,尤非弃州之时。愿且留数月,以观敌情,他日再许纳欵,犹可为议论之端。』枢密使文彦博、吕公弼恥于中变,督促弃州如初,琦亦条陈不已。上遣入内押班王昭明赍手诏访琦利害,琦复具奏,乃诏绥州如琦议。
熙宁元年二月,种谔夺四官,随州安置。初,有司奏劾谔擅兴生事,诏系长安狱。或以咎谔,谔曰:『嵬名山举众约降,既闻于朝矣。若缓以待命,事机一失,则数万之众殃于敌手,为边生事不细。吾宁坐死,以就国事!』乃悉焚当路所与简牍。置对,无一语罣人,惟自引伏。虽该陕西曲赦,终坐责。先是,枢密院以上意与郭逵毁弃绥州曰:『国家封疆万里,岂与夏人争尺寸之地?』逵未至,贾逵遂以兵驱降羌出塞外,云悉已逃去。掌机宜文字赵卨言:『绥州不可弃毁。』劝逵招集降羌,使还守绥州,不然且为边患。逵从之。及韩琦令鄜延勿给嵬名山粮,追还戍兵,若谅祚攻嵬名山,亦勿救也。逵以为不可。琦遣刘航往诘,逵固执不可,曰:『如此,则降羌无以自存,皆溃去矣!』琦从之。是月,运舟州粟以给降羌,人日三升。逵因选其强壮千余人刺为兵,余丁皆刺手为『忠勇』字,使不得逃去。又以两不耕田及绥州旁近闲田给之使耕。其初降时,并老弱凡二万余人,死于战疫及逃去,仅存万余人耳。
三月庚辰,夏国主秉常告哀使薛宗道等十三人至,命新河北转运使韩缜、陕西经略司勾当公事刘航就都亭西驿诘问所杀伤杨定等,及掳掠熟户、不遣使贺即位、降诏不承等事。宗道言:『李崇贵等见已禁锢,俟朝旨至,即拘送。』及陈夏国子母悔过、惟命是听之意。上乃令缜谕旨:『今为夏国画长策,度彼亲贵、任事首领,亦必止三五人。欲并自朝廷除官,仍于岁赐内割五万数定充所除俸给。所贵同心助国[1],效顺中国。』
五月丙戌,郭逵言:『夏国遣人奉誓表,送杀杨定人伪六宅使李崇贵、韩道喜及所掳去定子仲通,已至界首。』诏遣使臣二人监管,崇贵等乘驿赴阙。杨定等死,逵密調边吏,得杀定等首领名谍,告曰:夏人将斩杀定之人于境以谢罪。逵曰:『此特斩囚以给我[2]!』檄宥州诘人,且曰:『必执李崇贵等来。』虏曰[3]:『杀之矣。』逵曰:『崇贵等见存职任、状貌如此,何可欺也?』夏人惧,乃以实告。初,薛宗道受韩缜所议,归白秉常,秉常不许。宗道始归,逵言:『朝廷欲以官爵授秉常左右任事之人。彼主幼国疑,当不受诏,借或受之,必伪立姓名,以邀金缯。且彼既恭顺,宜开布大信,以示威灵所加,不宜诱之以利。』秉常固不受诏,如逵所言。
六月癸亥,赐知渭州蔡挺敕书奖谕,以韩琦言:『镇戎军业燮会乃控扼西界要害处,独挺能修筑堡寨。凡钱粮、材木版筑之具,皆不愆于素,而又能广招弓箭手,使不费衣禀而兵备益葺。』初,秉常遣使告哀,琦言:『西夏自诱害杨定以来,与朝廷相绝,今遽遣使来告,即见其国内饥丧,乘此危迫,故急来赴诉。此时若不直以彼国前违犯誓诏之事先行诘责,及令缚送害定等人李崇贵等归朝廷,以雪数家之冤,以正国体,俟其一一顺服然后许。苟便如此,元昊身死之初,亟行小童策命之礼,且要无事,即恐一失机会,转难控制。』遂以便宜檄挺兴役叶燮会,后赐名曰熙宁寨。
七月,以陈升之知枢密院事。初,升之与文彦博固争杨定不可使,上不听。定既被杀,上思其言,于是复召用之。时薛向贬信州,道逢升之,盛言得绥州之利。升之再入,遂言绥州不可弃,与彦博异议。
十二月庚戌,赐夏国主嗣子秉常诏曰:『朕肇膺皇历,奄宅万邦,凡抚远人,必推大信。乃顾西陲之守,实殚累世之忠。爰自近年,颇隳故矩,以至间令首领,诱害边臣,寝违宪度之常,自绝贡输之路。才行诘问,忽报凶哀。而能惩事以谢愆,沥哀而请命。今方罹于茶毒,当曲示于慰存。乃复羁送罪酋,载驰使介,愿坚诚节,规欲自新,今又奉表,及已禀从圣旨,归纳塞门、安远二寨,仍乞别进誓文,永遵臣礼。详览来请,朕甚嘉之。候誓表到日,即遣使封册,并以绥州给还。所有岁赐,自封册后,并依旧例。』薛宗道既得罪,秉常更遣都罗重进来言曰:『主上方以孝治天下,而反教夏国之人叛其君,何哉?』朝廷乃罢分赐酋豪之议,止令归纳二寨,还以绥州。重进凡三往反议之,于是始奉表听从,故朝廷答秉常诏,许行封册,然犹未遣使也。丙辰,诏夏国杀杨定人李崇贵、韩道喜并免决,崇贵刺配洪州,道喜编管庐州。己未,夺杨定出身以来文字,籍没田宅;子仲通广南编管。定左右卖国,朝廷初不知。既被杀,犹赠官。及崇贵等至,事乃露,故有是命。
二年三月戊子,夏国主秉常进誓表,请给还绥州,即归塞门、安远二寨,乃以誓诏答之,候交割二寨,始还绥州。
七月己丑。上尝以西夏累世桀骜,背惠寇边,朝廷每遇罢兵,处置无法,以致悔慢,乃诏文彦博等各言边防久远备御之策,及降手诏付陕西、河东帅臣,条上便宜。至是,采合群策几十六门,奉旨裁处,又增十事,仍令择使,持所著便宜与逐路帅臣再议论审择可否,候至,则再具拟定取旨。
十月,改绥州为绥德城,其知城以下防托兵官、使臣,委郭逵选差,把截堡铺,守御兵马、器械等,并从长处置以闻。先是,韩缜与夏人议,许令纳安远、塞门二寨,还以绥州。郭逵曰:『此正商於之地六百里也。』缜诘夏人曰:『三寨之土田何知?』夏人曰:『安有遗人衣而留领袖乎?』缜信之。秉常既受封册,遣使来交二寨。逵令主管机宜文字赵卨往受之。夏人欲二寨、绥州同日交,逵使先交二寨地界,然后还绥州。夏人曰:『二寨塞基是也,何地界之有?』卨曰:『若不得地界,但得此二墙墟,安用之?』因言:『绥州与之亦用兵,不与亦用兵,边备未可弛也。』时已有诏,俾逵焚弃绥州。逵曰:『一州既失,二寨不可得。中国为夏人所卖,安用守臣为?愿以死守之。』藏其诏不出,具奏乞召卨赴阙询之。上得奏大惊,顾谓文彦博曰:『不知绥州今存否?亟问之!』彦博等皇恐,即降诏云:『某月日指挥不得。』诏至,属僚皆惊曰:『前诏云何?未之见,何也?』逵徐出示之,皆叹伏。逵乃以前诏上言绥州具存,且自劾违诏之罪。诏褒逵曰:『渊谋秘略,悉中事机。有臣如此,朕无西顾之忧矣!』于是诏城绥州,不复以易二寨。
戊戌,蕃官礼宾使折继世为忠州刺史,左监门卫将军嵬名山为供备库使,乃赐姓赵,名怀顺,以其防托绥州日久故也。己未,夏国使者罔肓讹来谢封册。王安石曰:『今既封册秉常,宜坚明约束,勿令边将生事,妄立城堡,争小利害,自作不直。』上以为然。
四年九月庚子,夏国主秉常遣使昂聂、嵬名𡃩荣等入贡,表乞绥州城,愿依旧约。诏答曰:『所言绥州,前已降诏,更不令夏国交割塞门、安远二寨,绥州更不给还。今复何议?止令鄜延路安立绥德城界至外,其余及诸路,并依见今汉蕃住耕牧界至立封堠,掘壕堑,内外各认地分,樵牧耕种,贵彼此更无侵轶。俟定界毕,别进誓表,迴颁誓诏,恩赐如旧。』其表词曰:『臣近承边报,传及睿慈,起胜残去杀之心,示继好息民之意,人神胥悦,海宇欢呼,仰戴诚深,抃跃曷已?恭惟皇帝陛下深穷圣虑,远察边情,念兹执戟之劳,恤彼交兵之苦。岂谓一城之地,顿伤累世之盟。凯斥边吏之云为,乃是天心之恻隐。况此绥州,居族岁久,悉怀恋土之恩,构愤情深,终是争心之本。远施命令,早为拔移。得遵嗣袭之封,永奉凝严之德。伫使枕戈之士,翻成执耒之人。顿肃疆场,重清烽堠。顾惟幼嗣,敢替先盟?翘仰中宸,愿依誓约。贡献贽宝,岂惮于逾沙?向日倾心,弥坚于述职。』伪学士景殉之词也。
十二月甲寅,诏鄜延路经略司定立绥德城界,又遣官往诸路缘边封土掘壕,各认地分。知登城县范育、陕西转运司勾当公事吕大忠皆辞行。育言:『沟封之制,非今日之先务,其不可为有四。抑又有大于此者。臣闻言至不纳而天下莫之欺,德至不争而天下莫之校。前日疆场常严矣,一旦约败兵孥,斗者跌于前,耕者没于后,而封沟不足恃矣。衅动情睽,诡计百出,使人左复甲兵,右兴金缯,朝委而烽烟夕举,其约誓不足制矣。故保疆场不如立约,立约不如敦信。信定于心而已矣。臣又闻《周官·大司徒》立封沟于邦国都鄙,至于不服,则职方氏辨之而已。行人制员,而蕃国不与焉。盖圣王之于天下,嘉善而矜不能,以为号令赏罚之所。不加则责之意略尔。西人之情难知,其服未可信,其弱未可轻。臣愿陛下蒐简军实,选将属师,积谷塞下,以御其变。消患于无形,制胜于不动。凡此,今日抚绥之先务也。』大忠言:『伏闻朝廷将使立定夏国地界,此诚陛下安边息民之策恐不在此。臣辄有五不可之说。非徒五不可,又有大不可者一焉。无定河东满堂、铁笳平一带,地土最为膏腴,西人赖以为国。自修绥德城,数年不敢耕垦,极为困挠。窃闻今来愿于绥德城北退地二十里,东必止以无定河为界。如此,则安心住坐,废田可以尽开。彼之奸谋,盖出于此。若遂使得志,一旦缓急,鄜延可忧,此所谓大不可者一也。』又言:『臣等被命而行,不敢不先示以信,上全国体。万一疏虞,则朝廷如何处置?移文诘问,必谩然不报;举兵讨罪,又力所不堪。复与之和,势皆在彼。百端呼索,须至含容。挫损天威,无甚于此,不可不虑也。』王安石不以育、大忠所言为然,白上曰:『臣谓朝廷但遣育于延州立封沟,非遣育于夏州立封沟,于《周礼》有何违异?大忠言但当择帅,不当立封沟。臣谓朝廷但遣大忠立封沟,即不责大忠择帅。育与大忠,恐不可遣。』乃差刘宗杰及鲜于师中。枢密院初不欲立封沟,及议差官,先拟薛昌朝。上既不用昌朝,而育与大忠议复异。昌朝、育皆中书所斥者,故安石再疑文彦博等设意沮己云。
五年四月丙寅,诏鄜延经略使、权发遣延州赵高于绥德城界相度要便有水泉处修置堡寨。先是,禹欲乘夏人不意,占据生地筑堡塞。上问执政如何,佥以为卨不肯妄作,宜从所乞。王安石曰:『今日要与夏人绝,即明绝之;要与和,即须守信誓。既约彼商量地界,遽出不意,占据生地,非计也。兼我所以待夏人,不在数里地,不计有无。』上曰:『朕亦疑此计未善。』因令卨具析利害以闻。卨请筑堡寨于界内,乃降是诏。丁卯,诏赵卨候分画地界毕缴纳,先许便宜行事指挥。
八月壬午,夏国进表不依旧式,但谢恩而不设誓,又不言诸路商量地界事。枢密院共以为疑。上问如何,王安石曰:『中国与夏人,要以宗社殄灭为誓,非得已。今彼如此,但降答诏甚善。』文彦博曰:『如此,即今年防秋如何?』上曰:『便得誓表,如何便保彼不便为变?』彦博曰:『盟誓自古所有,要之天地神祇,尚恐其变。若更无此,如何可保?』安石曰:『若盟誓可赖,则夏国引前誓足矣。臣恐誓与不誓,皆不可保。然彼既得岁赐,必不便敢旅拒。』彦博又以为:『夏人狡猾,包藏不可知,如何便敢弛备?』安石曰:『其势可见,即其情可知,恐不足过虑。彻备无妨。』彦博又曰:『有明盟誓,则彼违盟誓,我有辞。』安石曰:『若力足以制夏国,岂患无辞?』冯京曰:『太祖得蜀人与河东蜡书曰:「我伐蜀有辞矣。」』安石曰:『太祖偶然有此语。若蜀可伐,虽无蜡书,太祖不患无辞。如太祖伐江南,岂有蜡书?但我欲行王政尔。乃擅命一方,便为可伐之罪。如夏国既称臣,未尝入觐,以此伐之,亦便有辞。臣以为不患无辞,患无力制之而已。』上以为然,乃降答诏。辛丑,权发遣延州赵卨为起居舍人,仍赐紫章服,以定绥州地界之劳也。初,夏人屡欲欵塞,每虚声摇边。上手敕问方略,卨审料形势,为破贼之策以献,遣曲珍、吕真分巡东西路,与兵千人。钤辖李容自恃宿将,谓卨儒者,不知敌情,曰:『彼岂盛夏来耶?诚遇敌,千兵何为?请罢之,以待防秋。』卨笑不答。贼方以四万众自间道欲取绥州,至鲁班崖,遇曲珍,以吾为知其谋,皇骇亟战。吕真继至,寇败走,俘斩千余。是秋,谍言夏大阅,将入寇。容惧,亟请济师,卨不听,边亦无警,坐谍者,容等惭服。夏自失绥州,怀未能已,屡测朝廷意。卨揣知其情,奏言:『夏使请和,必欲画绥州界。望今听本路经略司分画,岁赐则以通和之日复焉。』于是事定,卨谋居多,故赏之。
此据范百禄所为墓志铭。
韩琦筑甘谷城
熙宁元年七月乙亥,名秦州新筑大甘谷口寨曰甘谷城,即筚篥城也。先是,韩琦遣李立之驰奏,请修筚篥城。枢密院难曰:『筚篥城是秦州熟户地土,将来兴置一两处接连古渭,又须添屯军马,计置粮草,复如古渭之患。』琦复奏曰:『窃观后世图制匈奴,患其西兼诸国,故表河列郡,谓之断匈奴右臂,隔绝南羌。今西夏所据,盖多得匈奴故地。昔取一时之议,废弃灵州以来,因失断臂之势,故得明、元吴更无忌惮,得以吞噬西蕃,以至甘、涼、瓜、肃诸郡。至宝元初,始敢僭号,遂一向攻胁秦、渭诸蕃。近年西人复将西市城修葺,建为保泰军,去古渭寨一百二十里,去汉界之近,自前未有也。久在西陲诸知边事者,皆谓城筚篥,则可通鸡川。古渭城外御之势,隔绝得西人并吞古渭一带诸蕃,与山药、木征、肯唐等族相结之患。臣复见泾原路原州有明珠、灭藏、康奴之族,广有人力。以居处恃险,从来点集不起。后范仲淹于三族之北与西界相接处,修置清安、绥宁二寨,并空平耳、垛城二堡,其明珠三族于是不敢作过,听从点集。若谓修城之后,有积聚粮草之费,臣以为不然。盖筚篥既城,则秦川三阳、伏羌、永宁皆在近里,可以均匀抽减逐寨之兵,往彼屯泊。更有创置酒务场,课利相兼充瞻。』诏从之。初,秦凤副都总管杨文广受韩琦檄筑筚篥城。文广即饬诸将,声言城喷珠,率众至其处,日已暮,乃急趋筚篥。屯列既定,迟明,敌骑大至,知不可犯而去,遗书:『当白国主,以数万精兵逐攻。』文广遣裨将袭其后,所获甚多。或问其故,文广曰:『先人有夺人之心,必争之地。彼若知而据之,则未可图也。』文广,业之孙也。韩琦又言:『已揲秦凤路于擦珠谷筑一大堡,候毕工,乞废罢纳迷、山丹、菜园、白石、了钟五堡,使臣戍兵攃珠。』堡成,赐名通渭。
校勘记
[1]助国 原本『国』字为墨丁,据《长编拾补》卷三上补。
[2]斩囚 原本『囚』字为墨丁,据《长编拾补》卷三上补。
[3]虏曰 原本『虏』字为墨丁,据《长编拾补》卷三上补。
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第八十四
神宗皇帝
韩绛经略西事
熙宁三年九月乙未,工部侍郎、参知政事韩绛为陕西路安抚使,度支员外郎、直舍人院吕大防为宣抚判官。先是,绛奏以夏人寇庆州[1],陕西用兵,请出使。王安石曰:『臣于边事未尝更历,宜往。』上亦欲用安石,乃曰:『王安石未尝行边,今可出使也。』绛以为朝廷方赖安石,不宜往。安石曰:『朝廷所赖,独韩绛耳。』上卒遣绛,仍赐绛诏:『如有机事,可不待奏报,听便宜施行。』(二十四日诏,当考)甲辰,诏执政官同诣韩绛第别绛,绛以翌日西征也。吕大防与绛建攻、守二议,其一:止绝岁赐,以所费金帛及汰去疲兵衣粮分给诸师,别募奇兵骑将,伺其间择利深入,破荡城寨,招收部落。如西兵大举,众寡不敌,则勿与战,俟彼退兵散豫,约邻路间道设伏,邀其归路。其二:严为守备,西兵至则坚壁清野,退则出奇兵邀击。又言:『兵不精、将不勇,求以胜敌,自古未有。为今计,莫若选募兵将,尽其智力。汉之名将,多以良家子从军。晋马隆出救涼州,不用州郡旧兵,于京师立标简募,自旦至日中,得三千余人,深入转战千里之外,遂能破敌立功,此募兵之效也。汉鲁奇以偏将军应募先登,唐娄师德以御史应募为猛士,此募将之效也。』及绛至陕西,即募彊劫贼盗及亡命罪人为奇兵,又分蕃、汉兵为七军,以行扰击牵制之策。又言:『用兵之始,诸将尚循故态,则必致误事。乞惟听宣抚司统制,则事归一体矣。』又言:『朝廷已绝岁赐,又断和市。此二者,是绝彼之大命,理须必争。我必先为之计,以挫其谋。且星居鸟散,不能常聚,点兵数千,动须累日,彼之所短也。建营立戍,一二万之众旦夕可集者,我之所长也。分路置帅,举一路将兵,除守外不满二万者,我之所短也。率数十万众专向一路,以多击寡者,彼之所长也。异时常以我之所短抗彼之所长,所以屡败。今七将并出,伺其未集,便行扰击,似是击我一处则六处牵扯制。一处坚壁,使其防救不暇。制敌之命,无出于此。然后招怀,无所不可矣。』
十一月癸巳,赵卨权同发遣提点陕西刑狱。时绛方议大发兵取横山,卨言:『大兵过山界皆砂碛,乏善水草,又无险隘可控扼,臣窃危之。若乘兵威招诱山界人户,处之生地,不先储峙,不建城寨,则难以安集。今夏国屡为西蕃攻扰,必欲乘虚破之。当先经画山界控扼之地,然后招降。不然劳师远攻,未见其利也。』乙卯,诏判延州郭逵赴阙。韩绛用种谔谋,将以兵取横山。逵曰:『谔狂生耳。朝廷以家世用之,过矣!他日败国事,必此人也。』绛与逵议出兵,逵力言其不可。使幕府与逵论难,逵曰:『此举不惟无功,恐别生他变,贻朝廷忧。』绛怒,奏逵沮军事,故有是命。命陕西宣抚使韩绛为陕西河东路宣抚使,判官吕大防为陕西河东路宣抚判官。绛时治兵鄜延,欲通道河东,故有是命。
四年正月戊子,种谔领兵次抚宁堡,夏人有迎降道旁者。左右欲收其甲,谔曰:『今为一家,即吾人也。听以自随。』己丑,次啰兀城。夏帅都啰马尾与其将四人聚兵啰兀之北与马户川,谋袭谔。谔谍知之,以轻兵三千潛出,击破之,马尾脱身遁去,复与其将三人驻兵立赏平[2]。谔遗以妇人衣三袭。明日,遣将吕真率千人,斥候大风尘起,夏人惊曰:『汉兵至矣!』皆溃而去,遂城啰兀,凡二十九日而毕。大小四战,斩首一千二百,降口一千四百。谔始出师,知横山有积粟,今民兵多辇版巩之具,往反三十五日,所将步骑二万元,食官米二斗二升、刍六束,余悉因粮于敌。
二月癸酉,西兵攻抚宁堡,陷之。上尝问宣徽南院使郭逵曰:『种谔取啰兀、抚宁二寨,或闻夏人复欲取之,当如何?』逵曰:『愿速备抚宁,则啰兀无患。』上曰:『何也?』逵曰:『昔夏人取灵武,先击清远,然后灵州失守。今抚宁地平而城小,戍兵不多,万一用前策,则必先取抚宁。抚宁破,啰兀随之矣。』上深以为然。未及往备,而抚宁已陷,遂弃啰兀。
三月癸卯[3],上问执政以啰兀存弃,王安石曰:『筑堡则致寇。今抚宁新陷之后,士气沮怯,乃于彼界中作堡,又必致寇。以沮怯之众当力争之寇,则其生变必矣。况又陕西人力疲困,难于供馈乎!』上曰:『啰兀非不可营,但举事仓猝为非。』安石曰:『三代之事,固未及论,但如李牧,犹弗肯速争小利。盖善用兵者其节短,役不再籍,粮不三载。若诚出此,则啰兀小利自不当营,非特出于举事仓卒也。今人才未练,财用未足,风俗未变,政令未行。出一令,尚患州县不肯服从,则其未能兼制西人,固宜云云。』上悦。及是,遂弃啰兀。丁未,吏部侍郎、平章事、昭文馆大学士韩绛罢相,以本官知邓州。制词责绛云:『听用匪人,违戾初诏。统制亡状,绥怀寡谋。暴兴征师,深入荒域。卒伍骇扰,横罹转战之伤;黄丁驰驱,重疲赍饷之役。边书旁午,朝廷震惊。』翰林学士元绛辞也。初,朝廷命绛宣抚,面授攻、守二策,而枢密院不知。文彦博意绛密受上旨,恐无功,并任其责,奏请为画一以付绛,而无发兵约束。王安石亦乞不预边事,西讨方略,一以委绛。
四月癸酉,检校水部员外郎、汝州团练副使、潭州安置种谔为贺州别驾。初,王安石论谔当深责,以慰谢关辅人心,请置之广南。上曰:『须谔离陕西。』于是再责。
五年正月辛巳朔。己丑,诏:『鄜延路经略使赵卨询问降羌,如有愿归夏国者,先以名闻。诸路准此。仍牒宥州,令于逐路界口交割。』知原州种古言:『招降蕃部可用为乡导,不当问其愿归。盖汉宫多恶蕃部,恐迫胁令归,即及害恩信。』上曰:『如王广渊计,但欲遣归。盖广渊与韩绛不相能。』安石曰:『今绛已被斥,留得蕃户,陛下亦必不以此为功。纵遣去,不复加绛罪,不知广渊为此何意?』上曰:『欲表见绛所为皆非。』安石曰:『陛下但当论利害,不当探人未必然之私意。臣愚以为:方今所急,在知将帅之情,以道御之,使不敢偷惰欺慢,然后边鄙可治。人主计事,当先校利害。若利害果合如此,恐不须妄疑其人心有所挟,如此,则人人各怀形迹,孰敢复为人主尽力?非特臣所怀如此,前日执政大臣例皆如此。今日计事,陛下尚疑有倾韩绛者,则谁复敢不避形迹,为陛下计事?』上曰:『王广渊每事辙言宣抚司过失。』安石曰:『陛下不当怪广渊屡奏宣抚司过失。方庆州兵未变,广渊数为韩绛言,如此役使兵士非便。绛屡诋毁广渊,以为不忠。而陛下亦疑广渊,后果为广渊所奏,广渊反降两官。广渊岂能内无不平之心?内有不平之心,则其言自然如此。陛下以种古为晓蕃情,今令问蕃人愿归者听归[4],岂有蕃人不晓蕃情者?种古但云可为乡导,即不知如此人,乃能为贼乡导[5],今若推恩,问愿留者留,去者去,即留者皆为我所用,去者亦必怀惠。异时讨伐,固宜有为内应。报德如食秦缪骏马、盗袁盎侍儿之类,则我虽遣去,未为不得其用也。』
二月辛未,河东经略使刘庠言:『被旨取问愿归夏国人姓名,今具条上。』诏不须俟夏国议界,至官到界,止据所奏愿归蕃户,于鱗州相对界上发遣,人支采绢二疋[6],小儿一疋[7],及令保定军移谍宥州照会。
校勘记
[1]庆州 原本作『度州』,据《长编》卷二一五改。
[2]立赏平 原本『平』字作墨丁,据《长编》卷二一八补。
[3]癸卯 原本作『已亥』,据《长编》卷二二一改。
[4]愿归者 原本无『者』字,据《长编》卷二二九补。
[5]为贼 原本『贼』字作墨丁,据《长编》卷二二九补。
[6]二疋 原本作『二匹』,据《长编》卷二三○改。
[7]小儿 原本『儿』字作墨丁,据《长编》二三○补。
皇宋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第八十五
神宗皇帝
取洮河兰会上
熙宁四年八月辛酉[1],著作佐郎、同提举秦州西路蕃部及市易王韶为太子中允,遣僧智缘乘驿随王韶驱使,仍赐银三百两,置洮河安抚司,自古渭寨接青唐武胜军[2],应招纳蕃部市易、募人营田等,并令王韶主之;调发军马及计置粮草,即令秦凤经略司应副。韶以董毡、木征多与僧亲善,而僧结吴叱腊主部帐甚众,故请与智缘俱至边。初,韶言措置洮河事,止用回易息钱给招降羌人,未尝辄废官本。文彦博曰:『西蕃脆弱,不足收。』安石曰:『星罗结等作过秦州,乃不能捕,况有豪杰能作文法,连结党与者哉?亦岂得言其脆弱也?』彦博曰:『西人不能立文法。』安石曰:『哺厮啰、鱼角蝉乃能立文法,此已然之效也。非徒如此,若为夏人所收,则为患大矣。』彦博曰:『既收为内属,彼有警急,恐须救援。』安石曰:『彼今不能合为一,尚能自守,不为西人所并。今既连结,则自可相救援,不必待官军矣。若能为我屏扞,则虽以官军援之,亦所不计,况又无此理。』冯京、吴充皆曰:『此等事未经延州相度。』上曰:『延州必不乐如此。不颁行下,今当如何措置?』安石曰:『必须别为一路,如麟府军马司。』上曰:『须如此,令得专达。』安石曰:『仍当绢十万缗钱委之市易,令兵马事则取经略司节制,抚纳蕃部,市易司则一面施行。』
十二月戊辰[3],中书、枢密院同进呈韶奏:俞龙渴及汪奇巴等举种内属,乞依已得朝旨,除俞龙渴殿直、蕃巡检,又分其本族大首领四人为族下巡检。既分为四头项,自此可令不复合为一,免点集作过。又乞除汪奇巴殿侍、秣邦山一带巡检。上曰:『如何便言举种内属?』王安石曰:『不知如何不谓之举种内属?』上曰:『须点集得,方为内属。』彦博曰:『分却俞龙渴族下人作四头项,恐俞龙渴不肯。』又言:『未须与殿直,与军主,恐见得力蕃官觖望生事。』安石曰:『分为四头项既责任,王韶必有斟酌,朝廷何由遥度?不知蕃官如何便敢觖望。』彦博曰:『如韩绛厚蕃兵,便致汉兵作过。』上曰:『此事不类。』令悉依王韶所乞。
五年二月丙寅,观文殿学士、吏部侍郎、知郑州吕公弼为宣徽南院使、判秦州,郭逵判渭州。上谕中书曰:『公弼在河东,当五路出师仓卒,制御有方,故使代逵。恐王韶生事,则委之镇抚。』丁丑,郭逵奏:『闻王韶招俞龙渴甚屈辱。』上谓执政曰:『韶所奏乃与逵不同。』乃诏逵分析。时经略司已逮捕元瓘,送秦州狱,鞫擅用市易钱赃状未竟也。其后安石进呈逵分析韶招俞龙渴事,上曰:『乃无屈辱,须差官勘韶,并此事合勘。』
五月辛巳,诏以古渭寨为安远军,以王韶兼知军。古渭,唐渭州也。自至德中陷于吐蕃,至皇祐中始得其地,因建为寨。上将恢复沙、陇,故命建军,为开拓之渐。庚寅,青唐大首领俞龙渴为四头供奉官,仍宠以阶勋,赐姓包名顺。辛卯,王安石以王韶书进呈。韶言已拓地千二百里,招附三千余万口。
六月癸亥[4],诏权通远军都监王存等五人各减磨勘三年。初,奄东熟户久不顺命,招呼不至。王韶遣存等破荡,而秦凤路经略司以闻,故赏及之。初议赏,王安石曰:『方欲创事,宜加厚。』文彦博曰:『打族帐与军赏格不同,难用军赏。』上曰:『惟赏无常,轻重视功。』蔡挺曰:『比捉贼赏未为厚[5],以此捉贼,则其劳绩,岂不过于捉贼乎?』壬辰,改武胜军为镇洮军,高遵裕兼知镇洮军。先是,遵裕以庆平堡兵夜行,晨至野人关,羌人旅拒,引亲兵一鼓破之,进营武胜城下,羌众渡洮驰去,遂据其城。王安石曰:『洮西为内地,武胜更移市易,即必为都会。洮河据夏国上游,足以制其死命。』吴充建议以为:『师屯暴露,粮饷间关,生民之勤,由此未艾。宜委王韶招诱木征,以城还之,授以官爵,令自守,岷、洮领部族长为外臣,不必留兵绝塞,列置郡县,屈力费财。』上不听[6]。
七月庚寅,王韶为右正言、直集贤院、权管勾秦凤路钤辖;高遵裕为引进副使,落权字;进士王夏为江宁府法曹参军。韶等并以招纳蕃部特推恩,而夏者,韶母弟也。上欲慰其母心,故先及其弟。
八月甲申,管勾秦凤路沿边安抚使王韶等言:收复武胜军。诏具合修堡寨处所以闻,其蕃族所委牛羊有属降人者,并给还。或已支用者,偿其直。先是七月,韶举兵城渭原堡,遣将破蒙罗角,遂城乞神平,破秣耳、水已族等。时处高恃险,诸将欲置阵平地。韶计其苟,不肯舍险离巢穴速斗,则我师必且投归。而师已入险地,则当使险为吾所有。乃径领师至秣邦山,逾竹牛岭,压寇而阵。下令曰:『兵置是死地,敢有言退者斩!』则乘高下战,官军稍却。韶亲擐甲,麾帐下兵逆击之,其众溃走,获首将器甲,焚其族帐,洮西大震,秣邦山可一举而定。会木征渡洮,为之声援,余党复集,乃令景思立、王存将泾原兵,由竹牛岭南路张其军声,示以不疑,而韶潜师由东谷路径趋武胜。未至十里,遇敌,破之,瞎药等弃城而夜遁,大首领曲撒、四王阿珂出降,遂复武胜。庚寅,熙州洮河浮梁成,赐名永通桥。
十月戊戌,改镇洮军为熙州,以镇洮军为节度军额。分熙、河、洮、岷州、通远军为一路,置马步军都总管、经略安抚使。
十二月乙亥朔[7],诏赐王韶《御制攻守图》、《行军环珠》、《武经总要》、《神武秘略》、《风角鸟占》、《四路战守约束》各一部,仍令秦凤路经略司抄录。
六年二月丙申,王韶克河州。
三月丁未,熙河路经略司言:『二月丙申二十二日,克复河州。』上谓王安石曰:『非卿主谋于内,无以成此。』时河、洮、岷州虽共为一路,而实未复。韶方图进兵,上手诏令所议不须申覆及上奏,亦不必过为详谨防事。
四月乙酉,熙河路经略司上河州得功将卒三千七百二十七人。诏获首一级,赐绢五匹。于是王安石白上:『士气自此益振,要当养之,而勿伤尔。』文彦博曰:『使更不怠,则南征北伐,将无不可矣!』上曰:『古人谓举事则才自练,此言会破竹之势,正可厚以金帛、官职招纳。然王韶新摧沮,不敢开辟擘画,须朝廷喻意。』乃令中书、密院谕意。王安石言:『将帅事事指教,关防不得,必得有智略自肯建功人,乃可使为将帅。』上曰:『如何得如此人?』安石曰:『岂患无人?但患知人未尽。若陛下尽知人之道,御之不失理,则人才自出。如王韶,被朝廷三度疑其为盗,若尚气节,自免去久矣,安肯复黾勉到今?功名如梦幻,气节之士,岂肯摧气节以就功名?朝廷遇人如此,即未有以致豪杰之士。』上曰:『既被人诬罔,须与辨明。』安石曰:『被人诬罔须与辨明,诚是。然陛下前出手诏,专委密院指挥,令市易司息钱别封桩蕃户料钱,以省钱文。陛下以为人言市易司全无息钱。言此事者,必有其人。陛下后来既知言此者非实,即未见陛下行法。』上曰:『郭逵便行遣。』安石曰:『郭逵若但肤受浸润,虽百年无害。今所以不免行遣,乃是逵自作孽,至于不可复容故也。臣以谓人主用威福,所以操制奸罔,不必待其自猖獗,不可复容,然后行法也。』
六月丙子,上谓执政曰:『昨洮西香子城之战,闻官军贪功,有斩巴毡角部蕃兵以效级者,人极嗟愤。此为害不细,不可不察。盖李靖阵法,以汉兵为一队,蕃兵为一队。用人如此,自无纷乱。可令王韶详度,具条约以闻。』王安石言:『武王用庸蜀、微卢、彭濮人,但为一法。今欲用夏变更,则宜用蕃兵稍与汉同,与蕃兵异。』王珪言:『当别给衣为号。』上疑别给衣费多,安石曰:『今欲用夏变更,必先用其豪杰,所谓蕃勇敢者。既收其用,岂可惜费计?比招军,其费亦不为多。蕃勇敢既乐为用,则其余渐皆慕向,乐为用矣。』
七月己未,熙河经略使王韶言:『奉旨令臣躬将士卒,往视河州修城。臣欲令景思立管勾泾原兵马,而委臣就本路择禁卒、蕃兵弓箭手五千,及秦凤路先差下策应强壮三千,尽以付臣,为思立后。继若有警急,即专留思立修城,臣不妨退军应接。』上善韶策,遂如所奏行之。王安石曰:『韶策诚善,若声言应接河州,遂自洮西,由洮、岷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,乃用兵之至计。』既而韶果以兵穿露骨山破寨,如安石所料。
八月乙亥,王安石以王韶书进呈。韶言洮西事云:『但恐临时制不在我,则无如之何。』上怪韶有此言,佥以为韶忌景思立。上曰:『将帅多不能容,偏裨稍有功即忌之。韶方欲兴事,恐不宜如此。』安石曰:『韶顷为高遵裕所害,然能容遵裕。韶似与余人不类,不至不能容偏裨,亦恐远方情有不得以自竭。』中书言:『王韶、景思立入河州,诸羌皆降。』王安石等请率百官称贺,上曰:『河州前已收复,但未城守,此亦庙堂之谋,将帅之功,于朕何有?』安石等再三陈请,以为:『熙河之功,近时少比。陛下神算前定,举无不克。祖宗以来,每下州县,例皆称庆。』上犹不允。安石曰:『中外传河州事多端,称贺则人情释然。请俟修河州城毕入庆。』从之。初,王韶自以兵穿露骨山,南人洮州界,破木征弟巴毡角,尽逐南山诸羌。木征震恐,留其党守河州,自将精锐尾官军伺击。诸将皆欲直走河州,韶独思念兵抵城下,木征必为外应,而四山蕃部得气,且复坌集,则大事去矣。乃密分兵,遣景思立攻河州,而特踪迹木征所在,与战,破走之,然后抵城下。时守者犹以为木征至,已而知其非是,乃降。遂城之。
九月壬戌,王韶入岷州,瞎吴叱及木征来降。韶谕以不讨口无所得食,两人各献大麦万石、牛五百头、羊二千口,并甲五十领。于是王安石请偿其价。上疑此犒军物,不须偿,安石曰:『攻而取之,服而有之。既有之,则不宜徒受其献。偿其价,乃所以怀慰新附也。』上从之。
十月,诏河州安乡城黄河渡口置浮梁,筑堡于河之北。上曰:『安乡城,鄯、廓通道也。滨河戎人尝刳木以济,行者艰滞既甚,何以来远?』故命景思立营之。戊寅,诏熙州大威德、河州德广禅院岁各赐钱五十万,设道场,为汉、蕃阵亡人营福。庚辰,熙河路走马承受、入内东头供奉官李元凯为六宅副使寄资,元凯以经略司捷奏诣阙故也。初,王韶既城河州,犹将兵至马练川,降瞎吴叱;进攻宕州,拔之,通洮山路,岷州本令征以城降,遂入岷州。分兵破青龙族于绰罗川,通熙河南,岷州钦令征、洮州郭厮敦皆相继诣军中,以城听命巴毡角,而以其族自归。军行凡五十有四日,涉千八百里,复州五,僻地自临江寨至安乡城,东西千里,斩首千余级,获牛、羊、马以数万计。
吕惠卿墓志云:于是西直黄河,南通巴蜀,北接皋兰,幅员逾三千里。当考。见今依本传,并书于此。
是役也,人皆传韶已全师覆没。及奏捷,上乃大喜。盖洮、岷、叠、宕连青唐秣邦山,林木翳荟,交道险阻不可行。韶欲为兵除道,乃先遣人以伐木为名,令青唐羌为卫,以大兵驻谷口镇之。至是,可连数骑而行,而盐井平川,初既筑城,又据青唐咽喉之地。王安石谓韶谋中机会,故所至皆捷云。辛巳,宰臣王安石等以收复熙州、洮、岷、叠、宕等州幅员二千余里、斩获不顺蕃部万九千余人、招抚小大蕃族三十余万帐各已降附,上表称贺。上解所服玉带赐安石,遣内侍李舜谕旨曰:『洮河之举,小大并疑,惟卿启迪,迄有成功。今解朕所御带赐卿,以旌卿功。』安石再拜,固辞曰:『陛下拔王韶于疏远之中,恢复一方。臣与二三执政奉承圣旨而已,不敢独当此赐。』上又令舜举谕旨曰:『群疑方作,朕亦欲中止。非卿助朕,此功不成。赐卿带以传遗子孙,表朕与卿君臣一时相遇之美也。』安石受赐。常日御垂拱殿,是日以受贺,故再御紫宸。甲午,上谓辅臣曰:『梁从政自河州至,言黄河之原浅可涉,盖不诬也。然问之本原,未见所出。《禹贡》但言「导河积石,至于龙门」,不言导河自积石,以此知出积石者,特其下流耳。』安石曰:『按《西域传》,河有两源,合注菖蒲海,其水停居,冬夏不增减,皆以为潜行地中,南出积石,为中国河。陛下所考《禹贡》导河,不言所自,非臣等所及。』
七年正月辛亥,赏收复岷、洮等州功,西京左藏库使桑湜等八人各迁三资,蕃官李兰、毡讷支、温王等十一人各迁两资,蕃僧马尊等九人给奉职至指挥使俸,余补下殿侍至承局,及减年磨勘、支赐各有差。既而湜独辞所迁官曰:『西人畏国威灵,不战而降,臣何功而迁官?』执政曰:『众人皆受,独君不受,何也?』湜对曰:『众人皆受,必有功也。湜自知无功,故不受。』卒辞之。时人重其知耻。湜,怿子也。
二月甲申[8],知河州景思立、走马承受李元凯战死于踏白城。乙未,上始闻景思立等败殁,熙河路经略司具奏也。开天章阁延访辅臣,枢密副使蔡挺自请行。上曰:『此不足烦卿。河朔有警,卿当行矣。』丙申,上批:『熙河边事,亦有安靖之期。其湖南、广南等处,可诏章惇、沈起早务了毕,追还兵马,并力一方,庶几不至乖张,而贻大患。』三月辛丑,泾原路经略使王广渊言:『自渭州至熙州,运米斗钱四百三十,草围钱六百五十。诸处阙廂军,若差倩义勇之类,骚费尤甚,必大失生业。如支移粮草,乞详酌所以应副。』诏札与王韶。吴充建议乞弃岷州,上曰:『自可守,何须弃?』翌日,边奏木征、鬼章大兵转入岷州,上以为忧。安石与王珪皆言:『彼师已老,必难涉险远攻岷州,保亡虑。』冯京独不谓然。已而奏至,果如安石等所料。
四月己卯,岷州刺史高遵裕为岷州团练使,旌守城功也。寇承景思立踏白之败围岷州,蕃僧温遵率容、李、龙族应之。岷城卑缺,守者恐。遵裕登西门,遣偏将及包顺引兵纵击,选精兵百余人,由南门鼓噪而出,合击之,寇遂败走。遵裕谓容、李、龙三族应之,而龙氏实破床川砦,度不可尽诛,乃以二十缣募取龙氏一级,斩捕几尽。丙戌,王安石罢相,知江宁府。乙未,通判河州鲜于师中为祠部员外郎,录城守之功也。先是,鬼章使谍绐景思立云:『木征有众数千在踏白城,将来降,请逆诸河上。』思立信以为可取,率兵骑往袭之。师中知其诈,劝思立,不听,遂行。师中即治守具。思立既败,鬼章遂围河州,师中卒全其城,故赏之。置南山堡通会关于河州。丁酉,李宪言木征出降。诏木征及母、妻、子令王韶、李宪发遣赴阙。初,韶还至兴平,闻思立败,疾驰而西,会兵于熙州谋所向。诸将皆欲趋河州,韶曰:『彼所以围河州者,恃有外援也。今知救至,必设伏以待我。且彼新胜,气甚锐,未可与争锋。不若出其不意。以攻其所恃,古人所谓「批亢持虚,形格势禁,则自为解」者,此也。』乃以兵直趋定羌城。寇知党援既绝,且恐断南山归道,乃拔寨遁去。乙酉,进筑珂诺城,前后斩七十余级,烧二万帐,获牛、羊八万余口。木征率猷长八十余人诣军门降。王韶言:已遣閤门祗侯麻宗道等管押木征赴阙。思立之覆军也,寇势复张,而京师风霾、旱灾相乘,论者欲乘此弃河湟,上亦为之旰食,数遣中使戒韶驻熙州,持重勿出,且谕高遵裕,令退保临江。及是告捷,上喜甚,赐手诏褒谕曰:『将在军,君命所不受。宁河之行,卿得之矣!』
五月甲辰,诏熙河路岁计用钱,令秦凤路转运司、熙河路经略司开具无事时各一年收支数申中书。自开建熙河,岁费四百万缗,七年以来,财用出入,稍可会岁常费三百六十万缗。是月,置岷州荔川、床川、同川三寨,改河州南山堡马为南川寨。
九月,岷州言:已立解额,乞赐国子监书,许建州学。从之。
十二月丙寅,诏省熙、河、岷三州官百四十一员,留五十七员。从经略使王韶、都运使熊本请也。
八年三月癸巳朔,诏分熙河路正兵三万三千,参以弓箭手、寨户、蕃兵为四将,其下蕃军马,随地远近分隶。戊戌,知河州鲜于师中乞置蕃学,教蕃酋子弟,赐地十顷,岁给钱千缗,增解进士二人为五人额。从之。
九月,岷州置铸钱监,名曰滔山。
九年六月,富弼言:『秦陇之外,数年用兵,克取熙河等五州别立一路,僻地进境,开拓故疆,诚为国朝美事。然而远近共传,当时杀戮人命不可胜计,费耗财用,莫知纪极。今既立成部分,建置官属,屯兵守御,各有定制,即须所得之地、所出之物,足以供赡。奈何罢兵后,惟闻朝廷自京师辇运金帛,监司从内地支拨粮草?自此国家府库如何供亿?民间物力如何出办?遂使官私俱困,得之何用?伏愿陛下亲选无所畏惮、公忠臣僚、不与其时用事人为党者,往彼按视土地可耕否,所收物货足用否,人情可安、久远可守否?俟得其实,然后委二府会议,方见经久利害如何。若不审行考校,但务竭力劳费,臣以为末等之家有十金之产者,且犹未肯如是,况为天下之计哉?』
十年二月己亥,枢密副使、礼部侍郎王韶知洪州。时韶以母老匄外,因抗疏言:『臣前日面论决里广源州之事[9],以为大臣图国事,不当贪虚名而忌实祸,舍远业而先小数。执政莫肯听用,每闻臣言,则必以熙河事折臣。然本欲不费于朝廷,而可以至伊吾卢甘。初不欲遽令熙河作路,河、岷作州,广费以自累也。』又言:『李宪欲聚兵六万人为攻讨计,臣以为用众不如用寡,兵多则与粮竞,兵少则与敌竞。』韶知空开边,以军功至执政,乃专以勤兵费财归曲于朝廷。上不说,故出之(王安石以八年二月复相,至九年十月罢判江宁府,枢密吴充为相)。
五月壬戌,李宪为皇城使,徐禹臣等七人转官、减年、循资有差。先是,冷鸡朴诱山后生羌扰边,木征请自效,众以为不可。宪曰:『何伤?西人畏服贵种,其天性也。』木征盛装以出,诸羌耸视,皆无斗志,我师乘之,获级、生降以万计,临阵斩冷鸡朴。董毡惧,因作旁行书喻之,遂遣使入贡。
十月壬午,诏观大殿学士、户部侍郎、知洪州王韶落职、知鄂州。韶谢到任表云:『为贫而仕,富贵非学者之本心;与时偕行,功业盖丈夫之余事。』又云:『自信甚明,独立不惧,面折廷争,则或贻同列之怒;指摘时病,则或异大臣之为。以至圣谕,时有小差。臣言未尝曲徇。』又言:『陷人君于不义,莫如退缩。』又云:『晓然知生死之不迷,灼然见古今之不变。通理尽性,虽未能达至道之渊微,立言著书,亦足赞一朝之盛美。』侍御史知杂事蔡确言:『韶表皆怨愤,欲归过主上,而妄为自洁之辞,乞行黜责。』故有是命。韶既罢枢密,言动颇不常[10],上《法身三门》一篇,且云发明自身之学,一曰鸿枢独化之门,二曰万灵朝真之门,三曰金刚巨力之门。又摹印遍报宰执,人以为病狂。
元丰元年十月戊辰,经制熙河边防财用司言:『四州军依朝旨标拨官庄田外,乞于近城各更择沃土上腴地二十顷为营田,专差使臣等管勾。』从之。
三年正月乙亥,经制熙河路边防财用司言:『置司以来,实收利入,元丰元年四十一万四千六百二十六贯石,二年六十八万四千九十九万贯石。』
朱本削此,今从墨本。
四年六月己卯,洪州言知州、观文殿学士、正议大夫王韶卒,辍视朝,谥襄敏。韶为人粗犷,用兵颇有方略,每召诸将指授,不复更问,所至辄捷。尝夜卧军帐中,前部遇敌,矢石交下,呼声震山谷,侍旁者往往股栗,而韶鼻息固自若。然熙河所奏多欺诞,杀蕃部老弱不可胜计,军以首级为功。韶交亲皆楚人,多依韶以求任。韶分属诸将,诸将畜降羌老弱,或杀戮其首以应命。既病疽发,皆洞见五脏,亦其报也。
校勘记
[1]辛酉 原本无此二字,据《长编》卷二二六补。
[2]自古渭寨 原本作『古自谓寨』,据《长编》卷二二六改。
[3]戊辰 原本无此二字,据《长编》卷二二八补。
[4]癸亥 原本无此二字,据《长编》卷二三四补。
[5]捉贼 原本『贼』字作墨丁,据《长编》卷二三四补。下二句『捉贼』同,不另出校。
[6]自『上不听』以下二页错简,据《长编》及年月顺序调整,不一一出校。
[7]乙亥朔 原本无此三字,据《长编》卷二四一补。
[8]二月 原本作[三月』,据《长编》卷二五。改。
[9]臣前日面论 原本无此五字,义不足,据《长编》卷二八○补。
[10]言动 原本『言』字作墨丁,据《长编》卷二八五补。